第3頁 文 / 琉璃碧
「忘了帶?」工作人員似乎還沒遇過這樣的事,正打算去請教他的上司,沒想到電梯門一開,出來一大票人,年輕的男男女女嘻嘻哈哈地一擁而上,每個手上都有邀請函。
工作人員本能轉而招呼他們,薇弋眼見機不可失,靈巧地往牆邊一閃,就溜進會場了。
白色的牆面稱職地陪襯著所有的藝術品,厚重的地毯吸去了所有參觀者的腳步聲,耀眼的聚光燈打在每一件展覽品上,薇弋心不在焉地穿梭其中,只想找尋紀斯捷的身影。然而他卻像忽然消失似的,隱形在群聚的人潮裡,讓薇弋找不到他。
薇弋在人群中悄悄尋覓著,偶爾佇足假裝欣賞一件展覽品。雖然還沒找到紀斯捷,但她終於弄懂了這是個工藝聯展,展覽品有如木雕、石雕、鋼雕、陶塑之類,她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參展的各個藝術家,她也都不認識。
再轉身,她的眼光忽然頓住,像遇到了磁石似的,被一個目標完全吸引。
那是幅由各色瓷器碎片拼貼出來的大型畫作,佔據了整整一面牆。其尺寸之巨,令人瞠目結舌,而瑰麗的色彩、抽像大膽的畫風,又讓人再三讚歎,嘖嘖稱奇。
面對這幅畫作,薇弋是真的被震懾住了。她對藝術向來不太瞭解,可此時她卻打從心底漫上一股莫名的感動,好像藏在她心裡、從來不為人知的某項機關突然被啟動了似的,她沒辦法解釋,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但那激動而震撼的情緒,久久無法散去。
她好奇這畫作的作者,遂湊近牆想看清畫作旁的作者介紹,卻在這時她望見了紀斯捷。
他就站在那副畫旁,正與一群人握手寒暄。薇弋可以清楚聽見他與別人的對話:
「這幅作品真是太精采了。」
「其實我只是做個實驗……都是些碎盤子碎碟子。」
他幽默的言語,卻足以讓薇弋張大嘴巴,久久合不上來。這畫作居然是他的作品,天哪!他也太有才華了吧?!他不是個副教授嗎?怎麼竟也是個藝術家?
一大堆的問號與驚歎號塞滿了薇弋的腦子。但這也說得過去是吧?畢竟他是教藝術的,本身是個藝術家也很正常。
只不過經由這段插曲,薇弋看他的眼神全變了。她不自覺地拿一種欽佩的眼光看他,甚至還帶了一點崇拜、一點仰慕與欣賞。
她幾乎就要衝動地走上前去自我介紹!而突然冒出的幾個道賀者擋住了她的去路,她被擠得不甘情願後退、後退,直到背上好像撞到了什麼……
她立刻轉身,發現她自己竟撞著了一個小陳列架!而架上一尊二十公分高的小鋼雕武士像,在薇弋驚惶的眼光中驚心動魄地晃了晃,然後──
終於又立正站好了。薇弋像獲得大赦似的拍拍胸口大喘口氣,然而她氣還沒喘完,那尊武士手上持著的長槍,竟然掉了下來!
金屬撞擊木架的聲音、輕輕的鏗鏘聲,讓薇弋的下巴當場又往下掉,瞠目結舌。
槽了!怎麼會有這麼倒楣的事?!薇弋驚惶地左右看看,趁四下無人注意,正撿起那把小槍想把它塞回武士的手裡,身後卻響起一個幸災樂禍的聲音:
「啊──哈──」
薇弋心一驚,長槍立刻又掉回架上了。她眼前閃出一個人,赫然是紀斯捷那張帥氣的臉龐。
他只看了薇弋一眼,接著就盯上那尊武士像與掉落的長槍,頗有興致地研究著。
薇弋做賊心虛,搶先道:「我根本沒做什麼,也不曉得它為什麼會掉。」
「我又沒說是你弄掉的。」他揚揚眉,看著薇弋的眼光頗富興味。「不過看來有人不打自招了。」
什麼?薇弋的腦子轟然一聲響。完了完了,跟目標第一次見面居然是這麼糟糕出糗又被抓包的狀況,簡直先半條命送掉了。而那剩下的半條命大概也存活不久,因為──
「看來我得買下這座雕塑了對了對?」薇弋沮喪加無奈地望著那尊雕像。「不曉得它貴不貴?」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反倒問:「你喜不喜歡這尊雕像?」
喜歡?從沒想過。薇弋抿嘴搖了搖頭。
「既然下喜歡,那買回去也沒意思是不是?」他望著她,眼裡狡黠地閃著光,慢條斯理的說:「在我看來,這支槍之所以會掉,作者和展覽單位也得負一點責任。至少作者可以把槍黏牢一點,展覽單位也可以不把它陳列在開放式的展覽架上……」
他每講一句,薇弋的眼睛就更亮一點,像點蠟燭似的,慢慢地愈來愈亮,她臉上的憂慮也一掃而空。她的眼光在他俊逸的臉上飄來飄去,試探地問:「你想的……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樣?」
他沒回話,但他的眼裡唇邊全是笑意,薇弋立刻明白,她解套了。
沒錯,就是這樣,假裝不知道,放著別管它吧。
她放心地笑了起來,好璀璨、好開朗的笑容,他也笑了,年輕的臉龐颯爽明亮,這一刻,他們像是已經認識了許久的好友,亦可說是共犯,彼此共享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原來你在這裡──」
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兩人活像被逮似的心虛地嚇了一大跳,不約而同都轉過身去。紀斯捷立刻吁了口氣,只是他的一位女性朋友。
「幹嘛這麼緊張?」女郎狐疑地輪流看看這兩個人。
紀斯捷與薇弋很有默契地相視對望一眼,會心一笑,神不知、鬼不覺。
「沒事。」他回。「找我幹嘛?」
「幹嘛?」女郎受不了似的。「不是說好要續攤嗎?我們都要走啦,你到底去是不去?」
「去──當然去。」
他誇張地加強了語氣,抓起女郎的手就要走,根本就忘了薇弋的存在,還是女郎提醒他──
「你朋友?一起來呀。」
他這才對薇弋笑笑,順勢邀約她:「你要不要一起去?一家PUB,可以喝酒、跳舞,音樂很棒。」
基於目標與職業情人的關係,薇弋似乎是非答應不可。「好啊。」
「來。」他陡地拉起了薇弋的手,她的心撲通地亂跳了幾下,既有些猶豫又帶些興奮地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然而他只是把薇弋的手心翻開,然後用原子筆在上面寫了PUB的地址。
寫完,他和那女郎就逕自走了。薇弋有些氣餒,怎麼?不帶她一起去啊?不過兩人才剛見面,連朋友也不算,他似乎也不必太慇勤。而且照這情形看,他的女人緣好得很,或許PUB裡還有更多女人在等他呢,她算什麼東西。
女人緣……怪了,資料上不是說他忙到沒時間交女朋友嗎?怎麼照實際情形看來,他卻毫不在意散發他的才華與魅力,倒像是那種到處留情的男人?
薇弋心裡開始有了問題,但這些問題也得等她多認識他一些之後,才能獲得答案吧?她決定去PUB。
第二章
薇弋只在會場再逗留了一會兒就下樓了。站在大樓前,薇弋想攔一輛計程車,然而這裡算是新發展的區域,本就有些偏僻,到了晚上公司行號下班,更是鮮少人煙,枉台北市計程車多如流水,她這時竟一輛都攔不著。她等了一會兒,下意識看表,又看見掌心裡的地址,其實離這裡並不太遠,走路的話大概十幾二十分鐘。
走路算了。薇弋興起了這樣的念頭,立時改變方向,往紅磚道走去。走著走著,她看見紀斯捷。
他站在他剛才停車的地方,然而車子卻不在原來的位置。佇在空車格前,他雙手插在褲袋裡,看來有些無奈。
「你在賞月嗎?」薇弋走過去,似笑非笑看他。
他轉頭,發現薇弋。「我被人耍了。本來說好坐我的車一起去PUB,結果我把鑰匙給他們,自己才去上了趟洗手間,他們竟然就開走我的車,把我一個人拋棄在這裡。」
他看起來倒也不太生氣,只是有些傷腦筋。而他被整的事實,讓薇弋忍不住笑出聲。
「他們會回來接你嗎?」
「應該不會吧。」他糗糗地摸了摸鼻子。朋友要開玩笑就開到底了,更何況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狀況。
「我們的目的地一樣。」又是個單獨相處的時刻,機不可失,薇弋大方地邀他:「一起走吧。」
「坐計程車?」他詢問的口氣。
「這裡叫不到車的。」薇弋笑了。「我剛才已經等了好久。走路吧!」
「走路?」他有些詫異。
「又不太遠。」薇弋瞟瞟他,略帶挑釁的語氣。「我穿著高跟鞋都能走呢,你走不動啊?」
這招果然有用。他篤定地:「當然走得動。」
是啊,又不是多長的路途,怎麼可能走不動?只不過也許有些不好走罷了,因為天公不作美,開始飄起了雨。
「要雨中漫步嗎?」他促狹地望著她,眼中閃著笑意。
對剛認識的人來說,雨中漫步似乎太浪漫了點,要是淋成落湯雞則更是美中不足,那麼──需要一把傘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