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梅貝爾(梅貝兒)
陶永洲撫著啤酒肚哈哈大笑。「年紀大了,啤酒肚就跟著跑出來,倒是你,突然跑來看我,還帶了位水噹噹的小姐,真是給我一個大驚喜。」
「這位是池曼秋小姐、他是這家店的主人老陶。」俊臉有些窘迫。
陶永洲笑吟吟的和曼秋握手。「池小姐你好,我是陶永洲,很高興見到你。」
「我也是。」曼秋甜孜孜的回禮。
另一個女聲加入他們。「阿熙,你要來也不事先打個電話,我好準備吃的,大家聚一聚。」說話的少婦長得秀氣嬌小,她是陶永洲的妻子沈青樺,夫妻倆都很好客。
「是啊、是啊。」陶永洲熱情的勾住秦仲熙的肩頭。「老婆,快去準備幾樣好吃的過來。」
她自然照辦了。「好。」
「阿熙,你來得正好,跟我來一下,我這裡有幾樣學生的作品,感覺滿有潛力的,你看看怎麼樣……」兩個男人一談到陶藝,就有許多話可聊,壓根忘了曼秋的
存在,自顧自的走開。
曼秋也沒閒著,一臉好奇的在遊客之間穿梭,欣賞別人的作品,沈青樺見狀朝她走了過來。
「池小姐也喜歡陶藝嗎?」
她見腆的哂笑。「我喜歡美麗的東西,不過對陶藝還真是一竅不通。」
「沒關係,只要喜歡就好了。」沈青樺向她解釋。「我和我先生很擔心陶瓷藝術會慢慢絕跡,於是和一群在地的鶯歌人組成鶯歌陶瓷藝術發展協會,不定期的和政府合作,舉辦活動來宣揚陶瓷之美,為的就是展現昔日風華,讓鶯歌這個陶瓷之都揚名國際。」
「我剛才好像聽見陶先生提到學生……」
沈青樺蹲下身子,指導遊客如何用雙手捏出形狀。「我先生在十年前開了這家陶色主義,假日開放給遊客捏陶,平日則是讓學生在這兒上課,這才有機會認識阿熙。
「阿熙是個不喜歡受約束的人,這麼多年下來,我們從沒看過他帶任何一位女朋友到這裡來,所以我們看到你真的很驚訝,顯然池小姐對他來說相當與眾不同。」
玉頰頓時浮起兩朵紅雲。「你弄錯了,我跟秦先生只是普通朋友。」
「如果只是普通朋友,他絕不會帶你來這裡。」沈青樺微笑的點破。「你知道嗎?陶藝雖然只是一種以黏土為創作素材的產品,可是它卻可以透過觸感及黏土的真實反應,直接承受作者本身所欲抒發的情感和情緒,只有在這個地方,阿熙才會暴露出他最真的一面。」
曼秋一臉怔然。
「我記得當年他父母死於名古屋的空難,連屍首都沒有找到,他連夜跑到鶯歌來,從頭到尾,連眼淚也沒掉過一滴,可是我們卻能感受到他的悲傷。看著他三天三夜沒睡覺,不眠不休的練土、捏陶、上釉,直到燒成,他用看不見的淚水和汗水來祭悼他的父母,想不到那件作品卻讓他意外的獲得金陶獎,連評審都形容『人間』充滿濃濃的孺慕之情,是少見的天才作品,作品還寄放在我這兒,池小姐想不想看?」
她唇畔的笑意微微一僵。「不、不用了。」她不想瞭解他太多、太深。「對不起,我想四處走一走。」
「好,不過就要開飯了,不要走太遠。」
「嗯。」
第五章
秋天的日夜溫差大,夜晚已有些涼意。
屋內笑聲不斷,吃晚飯的時候,又來了幾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幾個大男人愉快的暢談鶯歌的發展和未來。
曼秋悄悄的走到外頭,看著幾個孩子在對街玩仙女棒,不自覺的搓了搓,一件薄外套從後面掩了過來。
「你怎麼出來了?」還以為他們已經聊到渾然忘我了。
他緊瞅著她略微疲憊的嬌容。「晚上看你沒吃多少,是不是累了?我還想帶你去逛夜市呢,那裡有不少傳統小吃,很有古早味。」
「改天吧。」她意興闌珊的說。
秦仲熙不禁又打翻醋罈子。「如果邀你的是那位懂得尊重女性的秦醫生,我看你馬上就答應了。」
「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他俊臉一沉,豁出去了。「對,我就是在吃醋,以後不准你再跟他見面,他別肖想你當他的情婦。」
曼秋俏臉倏地一板。「秦先生,當不當別人的情婦是我的事,你也未免管太多了!」
「那你要怎樣,才肯讓它變成我的事?」他兩眼噴火,跟她卯上了。
她一時詞窮。「……反正我答應秦醫生會考慮幾天,至於最後的結果,我還沒想到,等想到再告訴你。」
「你就這麼愛他?」只有愛情能讓女人盲目。
見曼秋不吭氣,等於是默認了,他一顆心都冷了,按捺住滿腔的護火,忍不住再問一次。
「你真的愛他?」他要聽她親口說才肯死心。
她輕笑一聲,眸光淒迷。「為什麼要追根究柢呢?秦先生該不會是輸不起,所以不甘心?說到底,你是為了自己的面子。」
「不是。」秦仲熙著惱的低吼。「我從來沒有這麼想。」
「算了,當我沒問。」末了,還一臉哀怨。
「你──你真是讓人又愛又恨。」他一把攥住她的纖腕,將她扯到身前,懲罰似的吻腫了她的紅唇。
「嘻嘻嘻……」孩童的竊笑聲讓兩人回過神來,
曼秋羞得無地自容。「不要教壞小孩,快放開我啦!」
「我不放!」秦仲熙霸道的將她擁住,對著她大聲咆哮。「我之所以帶你來鶯歌,就是希望你走進我的世界,讓你瞭解我,我都已經對你這樣掏心掏肺了,你還想怎樣?面對秦仲廉,你就可以笑得那麼嫵媚,可對我呢?」
她被吼得耳朵嗡嗡作響。「你能不能冷靜一點?」
「不能!」他劈頭又是低吼。
厚!真是拿他沒辦法,曼秋深深的凝視他憤怒的俊臉。
「為什麼這樣看我?」
秋水般的瞳仁隱約閃動著狡黠的光彩,嬌柔的反問:「你真的希望我對你像對秦醫生那樣的笑法?」
有人這樣問的嗎?
秦仲熙一時回答不上來。
「我、我才不屑跟他一樣,我要的是獨一無二。」
「唉!」她輕喟,決定不再逗他了。
曼秋輕推開他,在屋前的石階上坐下,托著香腮直視前方。
「你知不知道,一年當中,我最喜歡秋天了,或許是受了我那生性浪漫的母親影響,她在生下我之後,便在我的名字當中取了個秋字,說是為了紀念她和我的生父在秋天相識、相愛,卻也選在秋天分手,秋天使她的生命更為璀璨,卻也最讓她心痛。」
挨著她坐下,秦仲熙保持緘默,靜靜的聽她說下去。
「你曾經愛過嗎?我指的是真正的戀愛。」
「我?」他先是錯愕,然後認真的思索半晌。「沒有,也許是我在和對方交往之初,就已經先預設好條件,彼此合則聚,不合則散,互不相欠,因為我不確定自己想和固定的對象發展長久的關係。」
曼秋狀似不解。「為什麼?」
「嗯∼∼這很難解釋。」
她用哄誘的笑容鼓勵他。「說出來聽聽嘛。」
「你真的想知道?」秦仲熙還是抵擋不了她的笑臉攻勢。
「嗯、嗯。」她點頭如搗蒜。
秦仲熙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
「我想大概和我死去的父母脫不了干係,他們可說是一對模範夫妻,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們之所以感情如一,是因為平日各忙各的,偶爾才會見上一面;他們給了對方自由的空問,才有辦法維繫這段長達十多年的婚姻,有時我不禁要懷疑,他們真的相愛嗎?還是做做樣子,其實在背地裡另有情人?這些都沒人知道,只是無論如何,他們仍舊是我的父母。」
「瞭解。」曼秋點了下螓首。「所以基本上你不怎麼相信愛情?」
他沉吟的說:「不能說不相信,而是不能確定。」
「我懂了。」
「懂什麼?」連他自己都不太懂。
曼秋不齒的斜瞟他一下,「懂你根本只是想跟我玩玩而已,秦先生,我看我們不適合,你還是另請高明好了,恕本小姐不奉陪。」說完,拍拍屁股走人了。
「你──」秦仲熙這才恍然大悟。
他上當了!
這女人根本是在套他的話,然後藉機勸退他。
看來自己太小覷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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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北,已經是半夜了。
座車內異常的安靜。
「我送你回去。」丟下一句話,秦仲熙便不再出聲了,既然人家擺明了不希罕,他又何必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漆黑的玻璃車窗倒映著曼秋冷漠的玉容。
這副表情只有她看到了。
她並不覺得陌生,因為這才是她最真實的面孔。
陡地下降的溫度讓嬌軀瑟縮一下。
秦仲熙察覺到了,將披在椅背上的薄外套扔給她。「把它穿上,要是害你感冒了,丁伯伯和丁鈺會把我剁成肉醬。」
「謝謝。」她柔馴的披上。
他凜著臉孔。「告訴我路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