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相思無用

第22頁 文 / 樂心

    「現在幾點了?」

    「傍晚,快六點了。你睡了好久,你爸來過兩次,你都還在睡。」顧母先把濕毛巾遞給他擦臉,一面開始準備餐具,一面閒聊:「你們林教練跟邱經理都來過,送了水果還有紅包慰問金來。喔,剛剛也有醫生來看了一下。」

    「還有誰?」顧惟軍低聲問,聲音沙啞得嚇人。

    「還有?」他母親偏著頭想了一下。「你姊姊跟姊夫早上有來。」

    顧惟軍放棄了,都是夢吧,他內心深處其實也不相信黎樺有來過。她大概連他什麼時候開刀都不知道。

    「喔,對,還有個小姐來看你,不過來一下就走了。」顧母說著,還微皺著眉,不太滿意的樣子。

    顧惟軍一聽,馬上抬眼望著母親,等著她說下去。他母親又忙著幫他找乾淨的衣服要換,忙東忙西的,居然沒了下文,讓顧惟軍忍不住出聲催促:

    「媽,你說有個小姐來看我?」

    「是啊,穿得花花的。」他母親搖搖頭,不是很贊同的樣子,她開始告誡兒子:

    「你啊,打球就打球,認識一些亂七八糟的人幹什麼?我在電視上都有看到。要交女朋友也交個正正經經的,乖巧一點的,那種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好看是好看,討來做媳婦就……」

    其實聽到第一句,顧惟軍的心就又重新沉下去了。他母親說的應該是Iris吧,黎樺從來不可能「穿得漂漂亮亮的」。

    好了,不用再想了,顧惟軍這樣告訴自己。就像過去將近一年來的每一天一樣,必須不斷在心裡提醒,不要再想,不要再問。反正,再想再問也沒有用,她依然是離開了,頭也不回地拋棄他,自顧自地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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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他並不知道,那樣的假設是錯了。黎樺一點也不逍遙自在。

    當黎樺強迫症似的把地板擦得發亮,桌椅都一塵不染,連櫃子、流理台的死角也清得一乾二淨,讓整個金爽茶藝館煥然一新,好像隨時可以接受衛生局人員的檢查的時候,店主田可慈已經放棄勸說了,而來喝茶的熟客看不下去,忍不住出聲干涉:

    「阿樺,你要不要休息一下?你已經洗破兩塊菜瓜布了。」高大英俊的牛世平雖然號稱是老闆田可慈的朋友,卻常常被老闆呼來喝去的,茶資照算不說,偶爾還得下海幫忙搬東西、整理店面,不過他還是照來不誤。此刻他很同情似的說:「你老闆娘虐待你?提早年終大掃除?這也太沒人性了,地板不用跪在地上刷嘛!」

    田可慈瞪了牛世平一眼。「是她自己做個不停,勸也勸不聽。我才不會虐待她!不過至於你嘛……」

    「好,沒事,我什麼都沒說。」牛世平閉嘴。

    要說她真的認真投入清潔工作嘛,也不見得,黎樺這兩天已經發生過好幾次把菜瓜布放在冰箱裡,或是把洗過的杯盤當作髒的重洗一遍的各種烏龍事件了。簡單來說,她其實心不在焉。

    下午時分,沒有什麼客人,牛世平在窗邊閒坐。田可慈則是在櫃檯後面,兩人的眼睛都跟著冷著臉的黎樺轉。黎樺卻渾然不覺,整個人封閉在她自己的世界裡。

    「我知道了。」田可慈晃過來牛世平旁邊,低聲說。

    「知道了?那真是恭喜你。」牛世平咧著一口白牙笑開了,很沒誠意地接續這句沒頭沒腦的話。

    田可慈瞪他一眼。「你恭喜什麼?」

    「那你知道了什麼?」

    田可慈沒好氣:「我說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哦?你打算怎麼辦?」牛世平也順著她的眼光,看著正在擦今天第三次地板的黎樺。

    回應他的,是典雅秀氣的瓜子臉上,詭譎的笑意:「你……酒量怎麼樣?」

    「普通。」牛世平有點詫異地反問:「為什麼問?」

    等到劉萱從醫院下班,被牛世平一通電話call來金爽茶藝館的時候,情況已經有點難以收拾了。

    金爽茶藝館一向是看老闆心情而決定關店時間,此刻才九點左右,門已經關上了。裡面除了一桌喝酒喝得東倒西歪的以外,連半個客人都沒有,而那唯一的一桌上,除了啤酒罐以外,還有幾個陳紹的空瓶。

    一喝酒就想睡的田可慈,撐著頭打盹,瓜子臉上有著淺淺紅暈,她的額頭都快要碰到桌面了。而一向給人不苟言笑感覺的黎樺,還一本正經地喝著,一副酒國英雌的模樣。

    旁邊陪著兩個女生喝酒的牛世平,倒是最清醒的一個,他見到劉萱出現,很無奈地攤攤手:

    「老闆娘的主意,與我無關。她說想讓阿樺酒後吐真言。」

    劉萱噗哧一笑。「結果自己喝成這樣?」

    眼看田可慈就快睡著了,劉萱歎口氣,對一直注視著田可慈,還一臉擔心的牛世平溫柔笑說:

    「不如你就送可慈回去吧,她這樣也不能開車。」

    牛世平點點頭,接下這個艱鉅的使命。他拉起已經像在夢遊的田可慈,一面低聲咕噥:「不會喝又愛喝,要套人家話的,自己還睡著!出這什麼餿主意!」

    「你不要趁機欺負可慈喔。」劉萱笑吟吟的,故意說。

    牛世平一聽,麥色的英俊臉龐突然湧起一陣古怪的赭紅,他有些狼狽地轉開視線,不敢再看劉萱那雙黑白分明的含笑眼眸。他帶著昏昏欲睡、銳氣盡失的田可慈出去了。

    「好了,現在換你嘍。」她在神情有點呆滯的黎樺面前坐下。

    黎樺只是機械似地喝酒,倒酒,再喝……天知道她已經像這樣多久了。

    「你得先告訴我你住哪裡,這樣我才能送你回去。」劉萱溫柔地輕聲說:「然後,你就可以開始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黎樺把杯中的陳紹一口喝完,又打算去倒,杯子被劉萱壓住。

    「沒事,什麼事都沒有。」黎樺冷著臉說。

    「真的嗎?」劉萱決定大膽假設,小心求證:「那……你要不要告訴我,你跟顧惟軍是怎麼一回事?」

    聽到這個名字,黎樺先是狠狠地一震,然後盯著面前的空酒杯,很久很久,不發一言。

    劉萱也不去催她,她只是靜靜坐在一旁。

    冰雪聰明的她就算只是個旁觀者,也清楚看出,這兩人正在彼此折磨。

    「我傷了他的心。」酒精終於讓她的精神鬆弛了,加上劉萱那樣溫柔的陪伴,讓她開始撤除心防,慢慢地,緩緩地開始說:「我一直很害怕。我不美,也不溫柔,像我這樣的女生,他怎麼可能真的喜歡我?他總有一天會發現,為我做的一切都是浪費時間。我不能……我……」

    說到後來,嗓音都啞了,黎樺再也接不下去。

    「阿樺,你不能怎樣?」劉萱優美動聽的聲音,輕柔地問。

    「我不能……等到他離開我。我必須先走。」

    「為什麼?」還是那樣好聽,彷彿天使般輕問。

    「因為……」黎樺還是盯著面前的杯子,只是,是酒精嗎?還是其它原因?杯子開始模糊,她漸漸看不清楚。「因為……我……」

    「因為你太喜歡他了,你怕他離開你?」劉萱按住黎樺已經開始微微顫抖的手,輕輕說:「你有沒有告訴過他?害怕與不確定,這是一定會的,真的,人人都會,你不用這麼緊張。」

    「不!你不知道!」黎樺突然像受傷的動物一樣,發出痛苦的喘息:「你不瞭解。我爸……就是這樣,他……他一直,一直求我媽回來,回到他身邊,可是,我媽總是……她是個可怕的女人,她會回來幾天,幾個禮拜,或幾個月,然後又會離開……你不懂,沒有人會懂的!我發誓過,我絕對不要變成那個樣子!」

    其實劉萱聽得七零八落,也不是很理解情況,不過猜也猜到幾分。黎樺心中有著難以言喻的深沉痛苦。

    她略施力,緊緊按住黎樺已經握成拳的手:「我相信他會瞭解,只要你肯跟他好好講,解釋清楚你的恐懼,還有,你爸媽的情況……」

    「不可能!」

    黎樺幾乎是吼叫出聲,那麼痛苦,讓聽者都忍不住惻然。

    「我爸是個最要面子的人,尤其……在他的學生面前!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說這些,讓人看笑話!我不會說!我絕對不會說!我不說了!」

    「沒關係的,阿樺,我不是你爸爸,我也不是顧惟軍,你可以跟我說。」劉萱努力想要讓情緒很激動的黎樺平靜下來。

    沒想到黎樺平日壓抑,一旦情感的閘口崩毀,就排山倒海般的無法抑遏。她全身都開始顫抖,一雙炯亮的眼睛燃燒著野性而痛楚的光芒,她逼近劉萱,反手用力抓住劉萱的手,一面喘息著,絕望而痛苦地說:

    「沒有人會瞭解!我不能說,我不能等,一定要趕快離開他,不然……不然……被拋棄的時候,一定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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