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相思無用

第8頁 文 / 樂心

    「老弟啊,已經這麼晚了,你就體諒一下我家有孕婦小孩……」接電話的是嗓音中帶著濃濃睡意的錢鴻岳。「阿樺已經睡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好不好?」

    握著話筒的手,居然開始有些潮意。挫敗與焦慮再度狂猛襲擊著他。

    她就是不肯和他說話。不管是昨天,今天,還是明天……

    在這一秒,他突然覺悟了。

    打再多次電話也沒有用,他絕望地體認到這件事。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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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著輕便旅行袋出了機場。五月的異國,空氣中有著悶熱的潮濕感。

    高大的身材鶴立雞群,帽緣壓得低低的,雨天還戴著墨鏡,根本是昭告世人,此人身份特殊,該多看兩眼。

    不過身在異邦就有這個好處,沒人認識自己。顧惟軍吐出口大氣,握著寫好地址的紙條,找到計程車。

    開出機場,細雨中,往大城市的近郊奔馳。

    一路上,顧惟軍還是緊鎖著濃眉。

    他貿然請假出國,當然是一件令球隊很頭痛的事情,教練與經理的臉色都很難看,還要被罰款兼扣薪水。這他認了,不過這都不是最令他忿怒的。

    行前,在匆忙之中,他打了無數通電話到日本,卻是像把石頭丟進海裡,一點回應都沒有。

    沒人接聽,留言也沒回電,錢家好像突然從地球上蒸發一般。

    最可恨的是,黎樺也一起消失了!

    如火燒灼的焦慮感令他坐立不安。他無法解釋那股揮不去的急躁,就是想要快點看到她,告訴她……

    告訴她什麼呢?

    是呀,要告訴她什麼?一直追著她要說話,到底,自己要跟她說什麼呢?

    現在隊中有前輩是黎教練以前的學生,去探過病之後,說黎教練的情況已經算穩定下來了。那麼他到底……

    見了面,要說什麼呢?

    最可笑的是,他就這麼毫不考慮地來了,萬一見不到面呢?

    可是不管怎麼說,他就是來了。

    長長歎出一口氣,顧惟軍閉上眼,臉色凝重地靠在皮椅上。

    計程車在近郊一棟小樓房前停下。後面連著一整片樹林,再過去似乎是個小公園。暮色已濃,加上天氣不好,細雨綿綿,顧惟軍用嶄新的日幣付了車資之後,站在小樓房前面,瞇著眼睛,打量了一下週遭環境。

    按了門鈴沒有回應,顧惟軍很挫折的發現,雖然已經是上燈時分,房子裡卻還是暗暗的,好像沒有人在家。雨勢漸急,他只好站在窄淺的門廊底下,摸出塞在行李裡面的煙,點燃一根,一面心情惡劣地思考該怎麼辦。

    就站在這裡等嗎?要等到什麼時候?今晚到底有沒有人會回來?

    連抽了兩根煙,雨絲與濕氣不斷侵襲他薄薄的運動衣褲,很快地,衣服濕了,黏在他身上。他煩躁地丟開煙蒂,看了看表。

    八點多了……

    還在思考該何去何從之際,路口轉進來一輛車,車燈照得他眼睛睜不開。

    車子並沒有經過他身邊,而是在他前面不遠處就停了下來。駕駛者沒有發現門廊底下有人,她下車,砰地一不關上車門,滿臉的疲憊。

    那張尖尖的瓜子臉,似乎比冬天見她時要更消瘦幾分。夏衫輕薄,加上她完全不管雨勢,只是緩緩步行,沒兩下,也淋濕了。

    熟悉的身影慢慢移近,低頭在背包裡找著鑰匙。一整串叮叮噹噹地拉出來以後,她才抬頭,看見暗地裡,門廊微弱的燈光下,那矗立著的高大身影。

    先是狠狠嚇了一大跳,把鑰匙都掉在地上,待看清來人,黎樺本來疲憊的臉蛋上,表情從驚訝,馬上轉變成恐懼與慌亂!

    她本來就不太好的臉色,倏然褪成慘白。鳳眼盛滿驚恐,小嘴微啟,顫抖的唇問只困難地吐出幾個字:「你……為什麼……是不是我爸……」

    「黎教練他……」

    顧惟軍後半句「應該沒事了」還來不及說出口,黎樺已經發出驚人的叫聲截斷他:

    「不!不要說了!」

    然後,就像以前每一次見到他一樣,轉身就跑!

    顧惟軍從驚愕中清醒,咒罵一聲,立刻醒悟到自己還沒把話說完,而黎樺可能誤會了!

    她以為他是來報噩耗的!

    「黎樺!你回來!」顧惟軍邁開強健雙腿,疾追上去,不過黎樺像是瘋了似的罔若未聞,只是死命地跑。

    她腳程本來就快,顧惟軍又落後一大段距離,加上環境不熟,他很吃力地在衝進樹林之後,才追上黎樺。

    「放開我!你放手!」

    被鐵鑄般的雙臂緊緊抓住的黎樺,像是發狂一樣尖叫怒吼,拳打腳踢,困獸似的猛力掙扎,力道之大,絕對不是花拳繡腿,連顧惟軍這種身強體壯的職業運動員都差點抓不住她。

    兩人的急喘在寂靜的樹林問交錯,黎樺絕望地掙扎踢打,甚至張口用力咬住試圖要制服她的鐵臂肌肉。顧惟軍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咬牙承受那雨點般落在他胸口、身上的攻勢。

    「你冷靜一點!聽我說!」顧惟軍怒吼著:「黎教練沒事!他沒有事,你聽見沒有?沒事!」

    幾乎像兩隻野獸的搏鬥終於暫時緩了下來,急喘中,黎樺被鉗制在顧惟軍鋼鐵般的胸膛與雙臂之間。她把自己的下唇都咬破了,短髮被汗水和雨絲亂七八糟黏在臉上,狂亂而絕望的眼神沒有焦點,顧惟軍甚至不確定她現在能夠瞭解自己說的任何一個字。

    「你聽清楚了嗎?」顧惟軍自己也粗喘著,他的小腿被踢得隱隱作痛,腰際的傷也被瘋狂攻擊狠狠打中好幾次,肩頭、上臂都有咬痕,手上、甚至是臉頰都被她的指甲抓出傷痕,鹹辣的感受,讓他很確定絕對是流血了。

    最慘的是,右膝舊傷又開始有點蠢蠢欲動,尤其是被黎樺用力踢中好幾次……

    像只受傷的小獸一般,黎樺在他堅定的懷抱中痛苦地喘息著。整個人不停不停地發著抖,顧惟軍只能更用力地擁緊她。

    充滿彈性的健美身軀被他緊緊擁住,此刻顧惟軍卻完全沒有綺念遐思,他低下頭,一遍又一遍地確定:「黎教練狀況已經穩定下來,你不要嚇成這樣!小樺,聽清楚沒有?」

    幼時的稱呼在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黎樺一聽,全身就是一震。

    她從狂亂如暴風雨的思緒中慢慢清醒,雖然呼吸還沒有平順,心跳又急又猛,不過已經開始聽得見,也能開口了。她極困難地吐出幾個字:「你……沒騙我?」

    「沒有。我發誓,絕對沒有騙你。」氣息尚且不穩的低沉嗓音,毫不猶豫地保證。

    黎樺在聽見這句話之後,整個人像是被抽掉骨頭一樣,軟了下來。

    感受到懷中的溫暖身軀突然像洩了氣一樣,顧惟軍索性撐著她轉身,把那站都快要站不穩的身子背上寬厚的背。他背著她,一步步走回錢宅門口。

    撿起鑰匙,困難地開了門進去,伏在背上的黎樺把臉埋在他後頸,他開始覺得有暖熱的液體在他頸後蔓延。

    顧惟軍長長地、無奈而無聲地,歎了一口氣。

    遠來是客,不過顧惟軍這個不速之客,卻沒有得到任何招待。好不容易問出錢家眾人都在醫院,因為錢大嫂前天入院,經歷四十八小時的陣痛,今天凌晨好不容易生下了一個小男娃娃之後,顧惟軍這才明白,為什麼前幾日打電話來都沒人接聽了。兵荒馬亂之際,誰還有時間接電話。

    而黎樺慘白的臉蛋始終沒有血色,她簡短回答了幾句問話,被顧惟軍催著去換上乾爽衣物之後,就是抱著膝蜷縮在沙發上,不說話也下移動。好像石像一樣。

    顧惟軍把濕衣服換掉,很挫折地發現旅行袋裡的衣物也被淋濕了,乾脆全部丟進烘乾機,他只套件運動長褲,裸著傲人的精壯上身,晃過來沙發另一邊坐下。

    才一坐下,他就發現,身旁縮成一團的人兒,依然毫無辦法控制的輕輕發著抖。仔細一看,她還緊咬著下唇,咬得發白。

    「別咬自己。」低沉魅惑的嗓音哄著她。那因為長年練球而粗糙結繭的手指,撫上沒有血色的唇,溫柔但堅持地施力,要她鬆開。

    黎樺索性咬住他的手指,咬得好用力,貝齒陷進肌肉,留下深深的痕跡。顧惟軍連眉毛都沒有挑一下,就讓她咬。

    「這又是幹什麼?躲在這裡不肯回去,聽到他生病了,又嚇成這樣?」那嗓音如此低沉性感,卻又帶著濃濃的無可奈何:「小樺,你這個脾氣,跟教練根本是一模一樣。」

    黎樺又是一震。她鬆開咬住顧惟軍手指的齒,恨恨地別過頭去。半晌,都沒有任何動作。

    可是顧惟軍還是發現了。微顫的身子,以及細細的,帶著水意的抽氣聲……

    健臂一帶,他堅強的雙臂形成牢牢的圈套,把默默流著淚的黎樺護在懷中。線條性格有力的下巴抵在她的額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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