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小陶
她侷促不安,心頭忒忒的東張西望,裝著不懂,避開他凌厲的目光。
她一身嬌艷的打扮,非常耀眼,甚至是……刺眼,他不喜歡這樣的奪目,彷彿她是一隻破繭而出的小蝴蝶,快要飛離他的掌握。
「看著我!」他霍地伸手把她的頭定住,懲戒似的重重吻向她被妝點得桃色嬌艷的唇瓣。
明夏嚇得目瞪口呆,不復言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面部大特寫,和感受唇上傳來的微痛。
他放開她,滿意於她所領受的小小責罰。「我討厭逃避的人,這是你應得的教訓。」
他傲睨自若的態度讓她猛然回神,怒目興師問罪:「你憑甚麼吻我?我又何罪之有?」
「你一聲不響自己跑來東京,還是趁我有傷在身的時候,你說你沒有不對?」這小女人還不認錯?
「這樣就有錯?」她氣呼呼地怒視他。「我要到哪裡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就算你有傷,我留下來也沒用,何必說得我那麼重要?」他甚麼事不管,管她幹甚麼!
「我就是要你待在那兒!」他大吼,被這個倔強的小女人惹出了脾氣。「你有責任照料受傷的我,有責任陪我在大宅好好休養!」
「為甚麼我有?」她不能理解他在發甚麼脾氣,仍舊翹嘴,不肯認輸。
「你是我的……」他衝口而出,又急急煞住自己的話。
她的心突然撲通撲通的亂跳,對他想說的話有著矛盾的心思:既有期待,又想抗拒。她知道無論他說甚麼,她也無法心平如鏡地接受,更怕他打亂了現在所擁有的平靜生活。
「不要說!」她不想聽下去,聽了就不能回頭了。
「連我為甚麼吻你也不要說嗎?」他不自覺把眉頭皺緊。
「那是懲罰不是嗎?懲罰我為甚麼來了東京,懲罰我當了你最不該有的妹妹,懲罰我的一切……」她好像又懂了甚麼似的。
她兀自喃喃低語,同時震動了他的心。
他破壞了他倆的平衡點,親手撕破看似相安無事的兩人關係。他懊惱眼前的一切,他討厭那團不能控制的感覺在他的胸腔中波濤洶湧著。
他錯了!他根本不應該一時沖昏頭腦,循著那一道揮之不去的系念來到這裡;不應該為了這麼愚昧的感覺,令自己失去平日的冷酷、無情和鐵石心腸。
可他卻不能忽略她的存在,已經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漠視和不在乎了。
「明夏。」
她抬起頭來,眼神迷亂地看著他。
他拿起她掉落在地上的小手袋,遞給她。她接過時,被一把拉到他身邊。
「剛才的事就忘了吧!難得我們都在東京,這個假期我會好好照料你的。」他輕笑。
第四章
「五小姐,小心著涼,雖然春季已到,但也不能大意。」小林太太把一件披肩披到明夏的身上。
一張微笑的容顏轉過來,跟滿園爭奇鬥艷的新開花兒互相輝映。「謝謝你!」
她輕輕把耳垂旁邊的長髮撥向耳後。每次來到這個偌大的典型日式庭園中,令她彷彿忘卻煩囂,一切的是是非非都被一片美景暫時遮蔽。
「奶奶必定是位賢慧的好妻子和母親。」
「五小姐如何得知?」小林太太的視線落回聰穎的明夏身上,她身上那種恬淡的氣質,既像無所強求,也像要求更多的人。
「奶奶悉心為自己所愛的人安排了最好的海港,這宅子是寧靜無浪的避風港,而她自己是可以停泊船隻的碼頭。」明夏眉眼間的笑意,好像看見當年的情形般。
「五小姐在這裡三年多,就有了這樣的見解?」五小姐越來越成熟懂事,可是卻越來越失去無憂無慮的心情,或許人長大了,要面對的事情就更多吧。
「只要身在這兒,就不難明白,又或者……」她揚揚眉。「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吧?」
「五小姐是夕木家的人。」小林太太的反應果真很陝!
「我的意思是,我始終不是自小就在這種人人景仰的環境中成長,不可能將所有事都看為理所當然。」對呀,她已經發現,不是每件事她都能應付得了。
她以為別人對她身份的冷嘲熱諷,總有一天會消失,或者總有一天她會麻木,可是原來這種事是習慣不來的,永遠都不。
「在這個家,你想改變甚麼嗎?」小林太太屈膝摘花,留心著她的舉動。
「我能改變甚麼嗎?」她帶笑的話語卻含了些許諷刺。
「我連這個家的步伐都跟不上。」好像是個花花世界,也好像是個走不出去的灰色鳥籠,開始讓她無所適從,無法喘息。
「你認命了?已經要認輸嗎?」這樣的意興闌珊不是五小姐的作風,還是……時間和挫折令她改變了?
「我沒有賭,哪會有輸贏?」她從來沒有這樣的心思。
「我只想平凡地當家中的一份子,不去改變甚麼。」她只希望自己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同,能不辱夕木家的盛名罷了,但為甚麼連這樣都好像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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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風,柔和且溫婉,驅走了冷冽肅穆的寒冬,帶來萬物的生機勃勃。
一向冷清的大宅,在這個季節中變得生動起來,可是現在屋內眾人忙著的是四少爺即將離家的事。一批又一批的人進進出出,有黑衣大漢,也有衣著隨便的人,他們臉上有著符合四哥嚴肅的神情,和一絲不苟的行事作風。
她知道那是四哥在臨走前的保安部署,也真正意識到他離家的事實。他不再只是離家三、五天,而是變得和其他兄姊一樣,假日才回來京都。
這個家,到頭來又只剩她一個人孤獨地守著。
他何必大費周章地準備呢?他不在,京都大宅會漸漸平靜;再說,她身邊有足夠保護她的保鑣們,他不用擔心。
她知道,他是在乎她,可是她應該認為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包括那些完全不應該發生的親吻,只是他報復她和媽媽來夕木家的手段嗎?
為甚麼他變成這樣了?她想不起來,也想不通。這樣溫存的親吻不是只有情人才會有的舉動嗎?那他和她究竟是不是那種關係?
她嘗試去逃避這難懂的情緒,例如跟同學們去那些好像玩扮家家酒一樣的聯誼會,認識別的男生,去感覺一下自己對他們的感覺是否和對四哥一樣的奇怪,可是當她還沒有理出個答案來時,通常都會被四哥逮到,然後充分表現出嚴兄的姿態,狠狠地教訓她一頓。
她越想逃,越想反抗,他就越來越變本加厲,這樣的他,令她害怕,令她開始分不清楚他的立場和動機是甚麼了。她好怕這樣的改變,怕這樣曖昧不清的行為。
她的心已經平靜不下來了!
「喜歡看花?」一道男音從她身後響起。
明夏搖搖螓首,繼續靠在花園的小橋上,看接近黃昏的金光在空中發散。
「不喜歡卻經常流連其中?」夕木式明不解她心中所想,只是不想看到她臉上的淡淡哀愁。他已經為她鋪排好所有的東西,她,不應有苦惱。
「我喜歡的是那個情景,那種用感覺去營造的美麗。」加上春假的懶洋洋,使她有太多的時間去欣賞事物。
「我明天就要到東京了。」
「我知道,別說得像生離死別,好嗎?」她沒好氣地瞄他一眼。
他聳肩。「我以為你不知道,看你沒半點要送我的意思。」
「拜託!」有時她真服了這個四少爺。「你隨時能回來的。」
「京都的櫻花很美,但多了淒涼的感覺;東京的櫻花也很美,而且多了份跟大都市融為一體的獨特感覺。」
「是嗎?」她水汪汪的大眼閃亮起來,好奇於那截然不同的景象。
在京都生活了那麼久,她當然瞭解那種櫻景有多美。星羅棋布的古樸寺廟在春天,譜上大點小點的櫻色。甚麼九重櫻、御室之櫻等,幾乎整個京都都能找到,各有不同的千姿百態。
她記得去年的此時,她和四哥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他伸手摘下京都最常見,也是日本最優美的枝垂櫻給她,從而研究起不同的櫻花品種來。
這樣歡樂的情境,大概不會再重現了。
夕木式明昂首點頭。「你跟我來。」
明夏跟在他後頭,不知他要做甚麼,但當她被帶上車,回過神來時,她的思維立即清晰起來。
「你要開車到東京?」
「是。」他發動車輛。
「為甚麼?」他是怎麼了?他不是明天才去東京嗎?還有,她沒說過要去啊!
「我喜歡。」
「但我不喜歡!」她高聲嚷。
「到了你就喜歡。」他直視前方,不甚在意地回道。
她嘟起嘴不再與他說話,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睡意向她襲來。
「明夏,起來!」
她從昏睡中迷迷糊糊張開眼。幾個小時的車程,她忍不住打瞌睡睡著了。
「你看!」夕木式明指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