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典心
才一天的時間,根本就不夠讓他們父女逃命啊!
春陽暖暖,和風徐徐,四周鳥語花香,而劉廣卻胖臉慘白,全身發冷,像是整個人被浸在冰水裡似的。
他抓起桌子上的「證物」,然後抖著雙腿,淚眼汪汪的往嚴府的方向撒腿狂奔,急著去找人主持公道,保住他這顆胖腦袋。
嗚哇,少主,救命啊——
第一章
京城之外,城南湖畔。
湖岸綿延數里的桃花林旁,有座高牆大院的豪宅,高聳的圍牆,圈住牆內華麗的亭台樓閣。宅內花木扶疏,景色雅致,在春陽的照拂下,猶如一幅美麗的畫。
穿過春花滿佈的小徑,在宅院的深處,有一座書齋。
書齋內的陳設十分簡單,採用厚重色沉的黑色硯石、青銅,以及輕巧細緻的柳木,看來簡潔而典雅。
在書齋外頭,那扇菱花紋的窗欞上,趴著四顆小腦袋。她們緊挨在一塊兒,緊張兮兮的往裡頭瞧,臉上都帶著惶恐不安的神色。
四個少女都生得圓潤軟甜,滴溜溜的黑眼珠,配上粉嫩嫩的臉兒,讓人看了就想捏一把。
她們是劉廣的女兒,一胎四胞的姊妹,因為生得極為相似,又打扮得一模一樣,同樣的丫鬟髻、同樣的輕暖綢衣、金繡花鞋,別說是其他人了,就連她們的爹爹都難以分辨。
「怎麼樣?怎麼樣?」劉甲兒問,胖軟的身子直往窗台上擠。
「少主沒說話。」劉乙兒小聲報告。
「該不會真的要我們去嫁那個——那個——」劉丙兒甚至不敢說出那個男人的名號,光只是想到他,就伯得瑟縮不已。
靠在最左邊的劉丁兒,伸出小手,輕拍姊姊的肩頭。「別擔心,少主一定會有辦法的。」
想起自個兒的少主,四姊妹頓時湧現無窮希望,晶亮的眼兒全轉向書齋內,望向倚坐在黑硯石桌後,那個面目俊雅的白衣男子。
她們的少主,可是航運首富的獨子嚴耀玉,放眼天下,可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但富可敵國,兼而機深詭譎。她們從小到大,還不曾見過有什麼人、什麼事,能難得倒嚴耀玉的!
看,少主要開口了!只要他一開口,她們就有救了——
「沒辦法。」嚴耀玉慢條斯理的宣佈。
啊?!
此話一出,擠在窗口的甲乙丙丁全呆了。
趴跪在桌前的劉廣,更是嚇得下巴都快掉了。他連忙掏掏耳朵,趕緊又問了一次。
「少主,您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沒辦法。」嚴耀玉言簡意賅,語氣平淡的重複,揮動手中的狼毫筆,繼續批閱帳冊。
不會吧,少主……少主不是無所不能嗎?
劉廣挪動龐大的身軀,急忙往桌前湊,把胖臉貼在帳冊上,想引起嚴耀玉的注意。「可是,來龍去脈您不是都問清楚了嗎?既然如此——」
「就因為問清楚了,我才會告訴你,這件事情我無能為力。」嚴耀玉擱下筆,淡淡的答道。
昨日劉廣衝進書齋,又抖又哭的求他作主,幾刻之後,那些失蹤小廝與護衛們,也你攙我扶的爬回嚴家大宅。
護衛們誠惶誠恐的報告,說是遇上了一隊蒙面大漢攔路奇襲,把他們敲昏,綁在離官道幾里外的樹林裡,這才會跟劉廣分開,沒能護送大掌櫃回府。
這麼明顯的計謀攤在眼前,嚴耀玉哪有不明白的道理。
「要你賠償,根本就只是個藉口。你也該看出,雷貫天是有心要你的女兒。」嚴耀玉笑容可掬的提醒。「他既然有心要你的女兒,哪裡還容得任何人阻止?」
那個男人不但固執,而且極有耐心,一旦看中獵物,就絕不放棄。曾為了敉平某次叛亂,率領手下精兵,不分晝夜的緝捕叛軍領袖,一路追進大漠之中。
這樣的男人,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不會將任何阻礙放在眼中。
「少、少主,求求你——」劉廣磕頭如檮蒜,胖腦袋在桌子上撞得砰砰作響。
「那四個丫頭也是您看著長大的,總不能眼睜睜看她們進了虎口——」
嚴耀玉拍拍他的肩。
「別哭了,你想想,你女兒到底是嫁了個將軍,成了將軍夫人呢!就算是由我去挑,只怕都挑不到這麼好的歸宿。」
「但是——但是——他他他——」劉廣抽噎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他會吃人啊!」
關於雷貫天的傳聞不少,其中最為駭人的,是他那異於常人的「偏好」——
他會吃人!
人們都在傳說,雷貫天不但渴飲匈奴血、饑餐胡虜肉,還會拿那些叛軍首領們的腦袋來喀喀喀的猛啃。就因為如此,那些蠻族們,才會一聽見他的名號,就嚇得魂飛魄散,再也不敢作怪。
除了征戰沙場之外,平時日於裡,他還在北方辟了一座牧場,身旁的奴僕屬下,據說不是缺手,就是斷腳。京城裡的人們議論紛紛,說他去年中秋吃了那個人的手,今年端午用這個人的舌頭包了粽子——
聽見爹爹的哭喊,窗口的四姊妹已經嚇得面無血色,劉丙兒更是哇的一聲,怕得開始亂哭亂叫。
父女五人全都慌得沒了主意,身為主子的嚴耀玉,卻淡然一笑,不痛不癢的答了一句。
「喔,是嗎?」
然後,他低下頭,逕自又開始批閱起帳冊。
眼看主子撒手不管,劉廣心裡縱然有怨,卻也不敢吭聲,只能流著眼淚,走到門外把四個女兒召喚入屋。
「少主說的話,你們都聽見了。」他透了一口涼氣,淒淒然的望著女兒們。「既然躲不掉,那麼,咱們總得決定,待會兒是誰要被吃——不,被嫁——」
在一片嚶嚶啜泣聲中,劉廣用發顫的胖手,做了四張紙簽,其中一張用艷紅的硃砂筆,畫了一枚血淋淋的圓圈。然後,他把紙簽扔進青玉筆筒裡,晃動幾下後,就拿到女兒們的面前。
甲乙丙丁縮在牆魚,恐懼的瞪著爹爹懷裡的青玉筆筒,誰也不肯伸手,彷彿裡頭擱著的不是紙簽,而是致命的毒蛇。
劉廣也在哭,胖臉哭得都發腫了。他狠下心來,把筆筒湊到甲兒面前,半逼半哄的抓著她的手往裡頭塞。
「甲兒,乖,你是大姊,要勇敢一些。」事到如今,他非得挑出個「犧牲者」出來才行。
甲兒的手抖啊抖,耗了好一會兒的功夫,才從裡頭抓出一枚紙簽。她屏氣凝神,顫抖的拆開紙簽——
就是這麼巧,紙上清楚出現那枚可怕的紅圈!
「哇,我不要!人家要等旭日公子回來啦!」甲兒哀嚎出聲,圓潤的小臉上淚痕斑斑。
劉廣哭著歎息,胖腦袋左搖右晃。「別指望旭日公子了。他幾年前就被夫人扔去外頭歷練,還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京城。」
想到意中人遠在天邊,而自個兒卻被逼著「犧牲」,甲兒縮在妹妹們的懷裡,哭得肝腸寸斷,哀歎自己運氣如此差勁,竟然一抽就抽中「簽王」——
驀地,遠方傳來一聲巨吼。
「人呢?」男人的聲音吼道,聲大如雷。「人藏到哪裡去了?」可怕的咆哮,在嚴府內迴盪,伴隨著轟隆隆的腳步聲,逐漸逼近書齋。
「你的女婿來了。」嚴耀玉好整以暇的說道。
劉廣慘叫一聲,嚇得就地趴倒,像塊被人劇烈搖晃的嫩豆腐,全身肥肉齊齊顫抖,只差沒有當場挖個洞,把自個兒埋起來。
腳步聲由遠而近,終於來到門前,接著就是一聲雷霆萬鈞的巨響,書齋的門被踹開了。
砰!
八個龐大可怖的男人,手持各式刀槍劍戟、斧鈸鉤叉,橫眉跨步的堵在門口。為首的那個男人凶性十足、須亂如草,身披猩紅大氅,長得最是高大魁梧,身上的傷痕也最多,左眼還戴著眼罩,一臉窮凶極惡的盜匪模樣,正是大名鼎鼎的雷貫天。
嚴耀玉倒是處變不驚,意態悠閒的起身迎客。
「雷將軍,別來無恙?」他笑意盈然,拱手為禮。
幾年前西北大旱,當朝宰相邀集朝野共商賑災事宜,身為西北將軍的雷貫天,跟京城首富的嚴耀玉,還曾在宰相的府邸裡,有過一面之緣。
雷貫天冷淡的瞥了他一眼,略略一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
「我是來帶人的。」他開門見山的說出來意,舉步踏入書齋,如鷹般銳利的眼環顧四周。
即使穿的只是尋常衣裳,而不是禦敵的甲冑,眼前的雷貫天,仍是一副刀槍不入的無敵模樣,那獰猛的氣勢,總讓人又敬又懼。
姊妹們眨著眼兒,瞄見那幾個屬下,其中一人還當真沒了左臂,恰好印證了那些流言,嚇得她們眼淚頻落,卻全咬著唇,不敢哭出聲。
老天,說要娶妻根本只是藉口吧?!他一定是吃膩了粗皮厚肉的蠻族,想換換口味,挑個軟嫩的女人來吃。說不定才剛出城,他就會迫不及待的在路邊生火,把「新娘」當場宰了,烤來吃掉——
雷貫天走到牆邊,居高臨下的睨著蜷縮得像球兒似的四姊妹,兩道剃銳斜飛的濃眉擰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