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七夕
第一章
「哈哈哈……」一聲得意長笑，迴盪在空曠的展覽會場角落。
德國法蘭克福一年一度全球規模最大的Hemitextile織品布飾展，台灣來的「御縷纖維」可謂出盡了鋒頭。
因為這一季由御縷紡織獨創出來的布料，幾乎成了會場焦點，那鮮艷奪目卻充滿貴族氣質的花色，成為各家名牌設計師搶購的目標。
這樣的成果讓領軍參展的業務部經理謝廷彥滿意的直笑，並不斷拍著左邊負責看攤的業務小弟墨嘯龍。
「老弟，這就叫實力、實力。這下子御縷紅了，哈哈哈……」整理完最後一張訂單，他笑得合不攏嘴。今年的年終可以肯定的是——飽飽飽！
「設計部是最大功臣。」被叫老弟的男子皺皺眉，似乎不太習慣這種又拍肩，又稱兄道弟的親密行為。
熱絡的謝廷彥搖搖頭，可不認同他的謙虛。「最大功臣是你，要不是你慧眼獨具力排眾議，說服上層成立研發部門，怎麼可能研發出這麼具流行感的織紋呢？今年御縷業績大紅大紫，我打賭你在御縷一定也會紅的。」
「那是經理領導有方。」
「說得好！」被推崇的男人很大方的接受，輕拍了下墨嘯龍的肩，顯然非常滿意這樣的逢迎。
「不管怎麼說，反正今年你紅透了，回去我會往上呈報，好好嘉獎你一番。」他總有一種感覺，這個貴公子長相的小伙子應該後台不小，不然上頭怎麼會接受他的提案，二話不說就斥資千萬設立研發部門。
「謝謝經理。」墨嘯龍依舊有禮地道謝著，注意力卻投向在攤位前來回踱步的女孩。
「對不起。」那女孩一見到引起他的注意，立即向前。「兩位先生，您們好，我是米蘭藝術學院服裝設計系的學生，也是從台灣來的。請問，不知道可不可以請您提供布料，讓我當畢業作品之用？」
那是一個東方女孩，很瘦很高，一副黑框貝殼眼鏡擋住整個臉蛋，肩膀上披著一頭微卷亂翹的長髮，配上很男生樣的襯衫長褲，整體看來還真有點給他邋遢得可以。
一聽到來意，謝廷彥臉上立刻掛上厭煩的表情。
「同學，這些布料的價格很高的。」謝廷彥很不客氣的露出鄙夷的眼神。瞧她的穿著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個沒家世沒背景的窮學生，他的時間不是用來應付窮酸學生的。
但這窮酸學生一點都不在意他的鄙視眼光，臉上仍舊掛著誠摯的笑容。「我知道它們的價格很高，但是，它們真的很棒，是我夢想中的布料，拜託你們。」
裴瑪琳將目光盯向掛在牆上的一塊展示布上，很專注、很專注地看著。
繞了會場一圈，她最後選擇回到這個中文招牌前，除了是布料吸引她回頭之外，那兩個讓她親切感十足的中文字也是原因。
一個敢在國際展覽會場上以公司的中文名稱為招牌的廠商，對自己產品的自信可想而知。
謝廷彥故意挖挖鼻孔，決定不再理她。
裴瑪琳咬咬下嘴唇，將企盼的眼神轉向那個一直沒開口的高大男生。
「妳的設計圖呢？」
讓她振奮的是，那男生竟然理她ㄟ！
「在這裡。」一聽到詢問，她立刻興高采烈地從背包裡翻出一本畫冊。
接過畫冊，嚴肅的男生一頁一頁翻閱著，臉部的表情漸漸由原本的平淡變為專注。
「這些都是妳畫的？」
「嗯。」裴瑪琳推推鼻樑上的眼鏡，認真的點點頭。
「自己的設計？」
「對！」
「很不錯。」不斷來回翻閱著畫冊，墨嘯龍很肯定的讚美道。
「我看看……」一聽到他的評語，謝廷彥好奇了，湊過來拿起畫冊開始翻著。
「還好嘛！」業務出身的他，只看得懂紅色黃色綠色。
「可以嗎，先生？」三兩下，裴瑪琳已經知道哪一個人才是她的知音了。仰著臉，對高她一個頭的酷酷男生詢問著。
「不可以！」回答她的是謝廷彥。
將畫冊塞回她的手中，謝廷彥像趕蒼蠅一樣揮揮手。「小妹妹，御縷的布料不是讓人拿來當試驗品的，能用得起御縷布料的都是頂尖的設計師，妳走吧！」
「但是我只要幾碼布就可以了，不用多。」被拒絕的女孩仍不死心地求著。
「十公分也不行！」謝廷彥嚴厲回絕。開玩笑，頂尖設計師用的布料，一個窮學生怎麼也可以用？！
「先生……」
裴瑪琳還想說什麼，沒想到謝廷彥連看也沒再看她一眼，轉過頭交代道：「Stone，我去喝杯咖啡，你等阿肯回來就把攤子收一收。」
展覽只剩一天，他們的訂單早已經滿檔，現在還守著攤位純粹是給主辦單位面子，不然早就提前落跑了。
交代完，謝廷彥人就這樣走了。
留下裴瑪琳跟那個被喚作Stone的男人繼續對看。
☆☆☆☆☆☆☆☆☆☆☆☆☆☆☆☆☆☆☆☆☆☆
氣氛有點尷尬，但女孩像是打不死的蟑螂，推推眼鏡，繼續將目標轉向攤位僅存的主人。
「先生，拜託你！我真的不會糟蹋這塊布的。」
「妳的畢業主題是什麼？」沉默寡言的墨嘯龍臉上雖沒笑容，但至少還理她。
因為在那副讓她看起來像大眼蛙的鏡片後頭，他看到一雙充滿期盼與自信的大眼。
當然，剛才畫冊中的布料織紋設計也是讓他「好心」的原因。
沒想到一個學生，竟然就能擁有比他設計部更宏觀的設計火候，他真的很意外！
「流金。」她給他一個答案。
「流金？！」墨嘯龍濃眉一揚，平靜的表情轉為驚訝。竟然跟他今年研發的主題不謀而合。
「如果拿不到我們的布料，妳該怎麼辦？」難怪她會看上展示牆上那塊布，因為那塊布的名字就叫「金色歲月」。
「我一定要拿到。」裴瑪琳露出堅定的眼神。
墨嘯龍瞇起眼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這女孩腦袋是不是有問題？東西在他手上，他不給不賣，她竟然還說得這麼有把握？
「我沒瘋，我知道我可以說服你。」彷彿是讀到他的腦波，她說著。
「怎麼說服？」哈！他倒要聽聽看。
「給我原胚布，我自己重染，那就不會跟你們賣給各大設計師的一樣。」
「……」墨嘯龍沒吭氣，等著她的下文。
「我喜歡這塊布的織紋跟墜性，但對你們設計的顏色和印花並不感興趣，所以我會重染。」
「重染？！妳的意思是說，看不上原來的色澤跟印花。」墨嘯龍垮下了臉。
「對不起，沒錯。」裴瑪琳大膽地點點頭。
女孩無懼地迎上他凌厲的眼神。「老實說，這塊布料應該配上更好的印花設計，我的流金系列，才是這塊布最佳的呈現方式。」
「哦？」墨嘯龍表情更冷，瞪她的眼神更嚇人。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竟然說他參與設計的花色有瑕疵！
「先生，請相信我，我的設計一定會讓這塊布料擁有更燦爛的生命。」自信自大的女孩，口氣毫不退縮。
「好，我給妳。」墨嘯龍很乾脆地答應了。
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女人好奇，他倒要看看她怎麼讓他的「金色歲月」有更燦爛的生命。
☆☆☆☆☆☆☆☆☆☆☆☆☆☆☆☆☆☆☆☆☆☆
舞台上雪白的農村景色，顯現著北國冬季的寧靜莊重，恩雅為電影魔戒演唱的「MayItBe」襯底音樂，莊嚴而柔情地迴盪在偌大的劇院中。
墨嘯龍坐在二樓包廂中，跟著全場觀眾看著布幕緩緩拉起。
老實說，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為什麼要來看一場不具專業性的學生服裝秀，甚至還在門口捐了五百法郎，取得這個包廂位置，這樣的價錢足夠他看一場當紅的舞台劇。
要不是白天跟客戶簽約時，廠商推薦他米蘭藝術學院的畢業展值得一看，並且可以發掘新秀，他根本不會來這裡。
而他也早忘了三個月前展覽會場裡和那個自大女生的互動，更忘了她的長相；但當節目單上斗大的兩個「流金」中文字映入眼簾，他這才真正喚起記憶。
沒錯，展覽結束他寄了一些胚布給那個驕傲的女生做畢業展，後來就沒跟她有任何聯繫，沒想到今天這麼巧，就碰上她的服裝發表會。
好吧！今晚就當作驗收她的能耐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
會場燈光有了些微的變化，他將注意力放回舞台。
Ｔ型的傳統伸展台上，被鋪滿絲綢布匹，在音樂轉換的過程中，舞台兩側慢慢步出一個個梳著中古世紀美人頭的模特兒，美人身上沒有任何裝飾，連鞋子都沒穿，只有一件件織著金絲織紋的連身短衣。
牙白、嫩黃交織的細金短洋裝，配合著布料特有的墜性，感覺就像在雲霧中跳躍的雨珠子，雨珠子落在模特兒玲瓏有致的身子上，猶如玉盤上流竄的珍珠，襯著模特兒們是那麼的清新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