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陶陶
他瞧了眼茶碗,發現茶湯澄清,沒有任何沫餑,黃綠的茶湯在雪白的茶碗下像葉間傾洩的春光。
「這……」
「你別問,喝喝看。」她催促。
他微挑眉宇,雙唇輕觸碗緣,茶香在鼻中縈繞,他輕啜一口,香味在口中漫開,滑下喉後,甘甜味不散,他疑惑地蹙下眉心,他沒喝過這種茶。
「再試試看這個。」她將另一杯茶碗推到他面前。
他不知她葫蘆裡賣什麼藥,但打算弄個明白,於是也沒多細問便拿起另一杯就口,這碗的味道與方纔的一模一樣,只是這碗加了些微的姜,過喉後,留下辣味。
「怎麼樣?」
他放下碗,說道:「這兩碗都是建州的片茶,不過一碗加了姜,一碗沒有,等級……」他沉吟不語,建州的茶可分為十二個等級,前五名是龍鳳茶、石乳茶、的乳茶、白乳茶跟頭金茶,他唯一沒喝過的是龍鳳茶……
「這是妳今天買回來的茶?」他挑眉。
她笑著點頭。「這可是皇上才喝得到的茶,算你有福氣,不過我在泡法上做了更動,用熱水將表面的茶膏燙下後,就直接拿來泡茶,沒有經過碾磨這些動作,你喝的第一杯茶是我從建州帶來的,第二杯茶才是我今天買的,也就是下落不明的那批貢茶,我在第二杯茶加上姜,是為了蓋過它的霉氣,這批貢茶已經失蹤快兩個月,沒有專人烘焙,受潮很嚴重,我想有些應該都發霉了。」
「所以?」
「所以我們設個圈套,把他們引出來。」她興致高昂地說。「明天我會再去寧國寺一趟,我與人約好了--」
「等等,妳跟誰約?」他打斷她的話。
「就是今天賣我貢茶的少年,我想他應該是船上的挽舟卒,到時候我會告訴他茶發霉的事,他聽了後一定很緊張,一定急著趕回去告訴他的同伴,到時你就跟在他後頭,定能發現他們的藏身處。」她信心滿滿地說。
「妳這麼篤定?」
她頷首。「這事不能再拖了,今天我看到有個公子跟另一個挽舟卒不知在說什麼,我擔心這功勞會讓人搶去。」
他點了一下頭,表示聽到,但沒發表對這事的意見,只是轉個話題說道:「妳說第一杯茶是妳從建州帶來的?」他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嗯!」她已經知道他想問什麼了。
「妳為什麼拿得到貢茶?」他透過杯緣瞅著她,貢茶專門在「北苑」製作,負責的是朝廷的官員,她沒理由拿到進貢的東西。
「我不能告訴你。」她搖首。
「為什麼?」他放下茶碗。
她聳聳肩,沒有說話。
「如果妳真不想讓我知道,又何必多泡這杯?」他追問。
「我只是想讓你嘗嘗原味,因為我買的已受潮了。」她拿起栗子。「你多心了。」
贏瑾蕭深思地看她一眼,不覺得自己哪裡多心,他深信她一定又再打什麼主意。
「怎麼想到要端熱水給我泡腳?」他轉了話題。
「你又疑神疑鬼了!」她故意大歎一口氣。「你的腳踝受過傷,我想淋了雨可能不太舒服,所以就要人幫你端熱水泡腳。」會知道這事,也是前兩天跟其它奴婢談起才曉得的。
他拿起布巾擦了下濕漉的雙腳。「沒想妳也有細心的一面。」他微笑。
「你以為我做任何事都不經大腦的嗎?」她瞟他一眼。
「我可不敢這麼想。」他笑著說。「妳若沒點腦袋,能藏到我眼皮下來嗎?」
她頓時眉開眼笑。「得你贏大少爺稱讚,可受用得很。」
她沾沾自喜的模樣讓他露齒而笑。
「對了,你娘說我們得避嫌,所以把我從你身邊撤下了。」
贏瑾蕭微愣,沒料到母親會有這樣的動作。
「你怎麼不告訴我你娘昨天罵你了?」她詢問。「夫人一直想說服我嫁給你,我不堪其擾,所以才脫口說出訂親的事,不是故意要害你挨罵的。」
「告訴妳又能怎麼樣?」他低頭穿上鞋襪。「妳會改變主意嫁我嗎?」
紅霞不期然地飄上她臉頰。「我不能嫁你。」
他抬首瞧她,沒遺漏她頰邊的紅暈。「要怎樣才能嫁我?」他傾身靠近她。
葵月本能地往後仰。「你別又想輕薄我。」她的臉蛋更紅了。
他揚起笑,黑眸直直地勾著她的眼。「妳不喜歡嗎?」他低沉地說。
她的背脊竄過一陣冷顫,嚇得她急忙起身,卻聽見他露齒而笑。「嚇到妳了?」
「你別再對我說這樣的話。」她故意皺下眉頭,臉蛋兒通紅。
「我說了什麼?」他似笑非笑地問。
「你別想我會再讓你得逞。」她以眼神警告。
「我沒這樣想過。」他站起身。
她立刻後退一步。「你想做什麼?」她警戒地看著他。
他好笑地道:「雨小了,我得回朝翠園。」
「噢!」她鬆口氣,但又覺得有些小小的失望,這念頭讓她心頭一凜,她才沒有失望呢!「你快走吧!」她突然對自己生起氣來。
「怎麼,我要走妳不高興嗎?」他站在她面前,低頭望著她,黑眸帶著笑意。
「又往自己臉上貼金。」她揚起鼻子。
「再貼下去,是不是就貼成金佛了?」他笑問。
她忍噱不住地逸出笑。「真不害臊,你是哪家寺廟供的佛?厚臉皮寺嗎,還是吹牛皮廟?」
他開懷而笑。「我若供在那廟裡倒也好,有妳作伴。」
「誰跟你作伴?」她朝他哼一聲。「胡言亂語。」
他笑著接近她。「葵月。」
「什麼?」她疑問地看著他。
「在走之前……」他在她身前站定。「我要跟妳致謝。」
他的話讓她鬆懈戒心。「致謝?為什麼?」
「妳好心幫我準備熱水。」他露出溫柔的笑,黑眸閃過幾絲火花。
「這沒什麼,只是小事……」
「小事也要有感恩之心。」他彎身覆上她。
葵月只覺一陣黑影壓下,雙唇感到一陣溫柔的壓力,紅潮立即在她臉上擴散,她抬起手想打開他的臉,卻不免三心二意起來,當他開始在她唇上輕舔時,她的心開始舉棋不定,再等一下好了……她決定要弄清楚他在做什麼,為什麼她會頭昏腦脹的……
原以為會遭到抗拒的贏瑾蕭,在她順從地分開唇瓣時,掌握機會將她摟入懷中;正當他為此好運而微笑時,忽然一聲憤怒的叫喊打破了兩人親密的氣氛。
「瑾蕭--」
葵月嚇得轉向聲音來源,就見薛氏站在門口,一臉激動與憤慨。
「母親。」贏瑾蕭鬆開葵月。
「你要把我氣死是不是?!」她以雷霆萬鈞之勢衝進門,揚手就往兒子身上打去。「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她一回府就聽下人說他回來,想著找他商量些事,不料卻見到這樣的場面。
「夫人,夫人--」葵月被她的怒氣嚇了一跳,急忙擋在贏瑾蕭面前。
「我怎麼會有你這種兒子?」薛氏左右張望,隨手拿起桌上的扇子,往兒子身上敲去。「妳走開。」她推開礙事的葵月。
葵月沒想到發起火的薛氏力氣如此大,她差點讓她推得摔倒。
「你怎麼答應我的?」薛氏氣沖沖地敲打兒子的肩膀跟手臂。
「娘,您先聽我說。」贏瑾蕭一臉無奈地閃躲,神情狼狽。
「夫人,夫人。」薛氏身旁的奴婢急忙上前攔住。
「你答應我不會再招惹葵月,結果呢?結果呢……」薛氏丟下扇子,哽咽得哭泣。「我的兒子竟然變成一個登徒子,一個採花大盜,我……我還有什麼臉活在這世上?我怎麼對得起你爹?」
「娘。」贏瑾蕭又好氣又好笑。「妳說哪兒去了!」他撿起地上的扇子。
「你還不知道反省。」薛氏氣憤地奪過兒子手上的扇子。「人家可是定了親的,你到底在想什麼?」她憤怒地又開始教訓兒子,扇子不停的打在他身上。
「夫人,您別怪大少爺。」葵月急忙擠入兩人中間,結果在亂軍之中,扇緣不小心敲上她的頭。「噢……」她晃了一下。
「小心。」贏瑾蕭提起雙手護上她的頭。
「沒事吧?」薛氏急忙問道。
「沒……沒事。」葵月晃了晃頭。
薛氏瞇起眼睛,朝兒子的手腕敲了下。「放開、放開,把你的手拿開。」她將兒子的手敲離葵月身上。
「娘--」
「不許有意見。」薛氏憤怒地說。
「夫人,您別怪大少爺。」葵月不得不出聲。「剛剛……剛剛是……大少爺不舒服,所以我扶著他。」
贏瑾蕭悶笑一聲,這說詞怎麼能說服人啊!
薛氏完全不採信。「不舒服?嘴巴不舒服嗎?」
葵月霎時漲紅臉。「不是,是因為--」
「好了。」贏瑾蕭開口。「妳先出去,我自己會解釋。」
「還有什麼好解釋的?」薛氏瞪著兒子。「你太傷我的心了,我現在不想聽你說任何話,你去祠堂跪著,好好跟你爹懺悔去。」
「母親--」
「你去不去?」薛氏生氣地敲著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