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七寶
「妳從一開始就計畫,想要離開好自立門戶?」有人危險的瞇起了眼睛。
「那時……那時我又不知道我們、我們會變這樣。」精緻的麗顏面露赧色,還不習慣眼下這種兩情相悅的狀態。
「嗯哼。」大爺不滿意的哼了兩聲,提醒道:「以前的事就算了,但是妳說過喜歡我,妳說過的!做人要有信用,妳要記得妳說過的話,要敢再隨便丟下我就跑,哼哼!」
他的不安全感溢於言表,害她,明明就為他的話大感困窘,卻還要設法安撫他。
「你啊∼∼堂堂一個聖者大人,別胡思亂想啦!」隱藏在火爆脾氣下的孩子氣的那一面,總能引發她內心中最柔軟的那一面,無法放著他不管。
「打勾蓋印。」他最幼稚的那一面總會因她而起。
見他伸手,鬧著小孩子的遊戲,她失笑,卻也只能順他的意,軟軟的小手伸出,勾著他的小指,兩人用大拇指蓋了一個章,很慎重其事似的。
約定成立,他沒放開她的手,順勢,大手緊緊包覆住她軟滑的小手,不再放開。
臉兒紅紅,她沒出聲,心慌意亂得差點忘了她要說什麼。
「那個……我從沒對任何人說起。」清了清喉嚨,佯裝沒發現他正握著她的手,她導回正題,「在我學會占卜之術時,那時我就為我跟我爹佔過一個卦。」
「結果?」
「我們父女緣薄,緣分已盡。」
「怎會這樣?」他又皺眉。
「你比我清楚,有些事是注定的,不是你我之力想改變就能改變。」長期下來,在受傷感之中,她已經學會看淡。
「但是……」
「別這樣,緣起緣滅有它的定數,硬要延續並貓見得是好事。」當她重拾新生的時候,就決定徹底的斬斷過去一切。
察覺到她的決心,月午星只能沉默,握著她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
微微一笑,她知道他的安慰之意,即使心裡難受,也打起精神。
「說得更現實一點……」笑笑,想打趣,卻難掩苦澀意味,「比起失而復得,認定有一個成仙的女兒,這對我爹來說,還比較讓他開心跟滿足。」
她說的是實情,她知道,他也能體會。
那真是一件再傷人也不過的現實。
「事已至此,成全他,是唯一能夠兩全其美的做法,那也是……也是我這個女兒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無緣的人,有此結局,她覺得已經是一種造化。
聽她故作無謂、看似雲淡風輕的傾訴,月午星緊握著她的手,不語。
身為一個男子漢,自認是一個男子漢,他從沒來說,但是,在他真正的瞭解她、知道她經歷過的過往之後,他知道她感覺受傷,她的心裡有一個很深很深的傷口。
長時間被如此壓抑,即使個性外柔內韌,熬得過來並不表示不會覺得痛、不會覺得苦……這些事,不用想他都知道,知道「家人」這字眼是她的傷、她的痛。
他知道,他都知道,可是,他從沒敢當她的面提及這樣的話題,因為,他並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他心疼,她讓他覺得心疼,那份柔弱中的堅韌更讓他無法不心生憐惜。
好想,他好想為她做點什麼,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她真正放開心懷,讓她忘了那些傷、那些的痛。
「沒關係。」緊握著她的小手,他說,異常大聲的說:「有我,妳還有我,以後有我疼妳、照顧妳,妳就做我月午星的小蝴蝶,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陪著我,我們可以到各個不同的地方去、見識各個地方不同的民情。」
他的話,來得那樣的突然,有點兒傻氣、有點兒笨呆,但每一字、每一句,都敲進了她的心,讓她怔怔的,只能怔怔的看著他。
那迷濛的、只當自己在作夢的盈盈目光,明白曝露出她的脆弱,也險些讓月午星看到為之心碎。
「以後……」握著她軟軟的小手,他凝視著她,承諾一般的、審而慎之的保證,「妳會像蝴蝶一般的自由自在,妳可以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玩就玩,就算是想使性子……」
頓了頓,很認真的考慮一下,然後正經的宣佈,「好啦!使性子的話,偶爾使一下也沒關係。」
她笑了出來,為他孩子氣的計較還裝大方的可愛模樣而笑,但笑容下,喉嚨裡,就像梗住了個硬塊,打心底湧出的酸楚淹沒了她,讓她眼眶發熱。
「總之,沒有人會困著妳,因為妳再也不是那個白家的女兒,神像泥偶一樣的白蝶兒。」注視她的目光是那麼樣的堅定、閃耀,如同天上最明亮的星,虔誠而神聖的宣佈她的新生,「妳只會是妳,是我月午星的小蝴蝶,自由自在的小蝴蝶。」
眼前,不知怎地迷濛成一片……
心中的某個支柱,那個她硬撐起來,欺騙自己、安慰自己,假裝一點也沒關係的那個支柱,它就這麼樣突然的崩潰掉。
沒有人,從來沒有一個人願意這樣對待她,告訴她:她是個人,是個需要人疼、需要人關愛、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兒家。
她的要求並不高,不就是想像一般人一樣,可以大聲玩、大聲笑,傷心的時候就哭,生氣的時候可以發發脾氣。
很簡單的,不是嗎?
她要求的,也只是希望她的家人能把她當成一個人,活生生的、真實的人來看待。
但是沒有!
從來就沒有一個人願意拿她當普通人看待,包括生她的血緣父親!
她恨極了那些高雅跟端莊,她是人,不是泥偶木雕,她會呼吸,會有情緒,為什麼要要求她跟泥塑像一樣,鎮日十二個時辰擺著端莊高雅、神愛世人的慈愛良善?
受夠了!
她已經受夠了!
直到他拉著衣袖擦拭她的臉,她才省悟到她哭了,壓抑了許久許久的眼淚,在這一刻盡數的潰決,讓她淚如雨下。
「沒事了。」來不及擦拭,他一把將她擁進懷中,「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委屈的淚水流啊流,她不想控制,也無力去控制,軟軟的身子緊緊抱住了他,彷彿溺水之人所遇上的浮木,抱著他,無聲的流淚。
「沒事了……」緊緊擁住懷中的嬌軟,他心疼著她的傷心,只能用低啞的嗓音,一次又一次的對她保證,「已經沒事了……」
崩潰的情緒在他的懷抱與軟語安慰中慢慢平復,也重新架構起最新的認知--
沒事了,有他,一切有他,已經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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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白天駿的會面讓月靈官感到驚奇。
據說,相由心生,但白天駿並不如他所預料那樣。
那一副圓圓胖胖又慈眉善目的樣子,跟他心中所想像的:瘦幹幹,目露精光,會苛刻女兒的刻薄爹親形象,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想不通,趴在茶桌上直問著。
剛送客回來的紫堂曜看了他一眼,明明沒有異樣,靈動的大眼睛活靈活現的閃著不解的光輝,沒有顯露一絲痛處,但他就像通靈一樣的發現了。
「哪裡不舒服?」沉聲問,表情很凝重。
靈秀的小臉怔了怔,粉飾太平,「沒什麼啦!」
「小官?」不需再多說,紫堂曜沉聲喚他。
「好啦好啦!」不喜歡他露出那樣嚴肅的表情,月靈官投降,「我只是有些胃疼,吃些藥就好了。」
墨紫留守驛站煉藥,但這樣的小病痛也用不著她出面診治。
在紫堂曜虎視眈眈一樣的目光下,月靈官掏出隨身的藥丸,拿出胃疼的那一小罐,倒了藥就往嘴裡吞。
「以後不舒服別忍著。」摸摸他的頭,俊帥沉著的面容下,實則在苦惱,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把他的身子養壯一些。
「我盡量啦!」敷衍,趕緊帶開話題,「白天駿怎麼會長那個樣子?」
「哪個樣子?」
「就一副大好人的樣子啊!」
「對許多人來說,他的確是個大好人。」紫堂曜持平論述,「要不然,你以為南方第一大善人的名號是怎麼落在他頭上的?」
「但那也許是沽名釣譽,做做樣子的啊!一個好人會那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嗎?」月靈官始終無法釋懷,親生女兒的腿明明有救,是能醫治的,卻因為謠言,而硬生生的讓一雙正常的腿失去行走能力。
「如果,他以為那是對女兒最好的方式呢?」紫堂曜只問他這一句。
「……」思索,月靈官努力思索。
「白天駿也許做錯了某一些事,但並不表示他的為人要被全盤的否定。」紫堂曜就事論事,「他會被稱為南方第一大善人,是因為他這人自發跡後便致力行善,身體力行,造橋賑糧時都少不了他一份。」
「是嗎?」月靈官還是有些懷疑。
「在他的觀念中,認為積善之家必有餘慶,以善行積善名,這方面的論點或許有道理,至少對他的事業確實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