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應非
「你還記得我嗎,易軻?我是盧微光阿光。」
怎麼可能忘記!就是這個男人,他帶走了他的前妻和他心愛的女人。
易軻不願在情敵面前洩漏心事,只用平板沒感情的聲音回答:「好久不見,你怎麼會在上海?」
「來工作,採訪一些在上海的台灣人。」阿光笑得真誠,漂亮的臉龐散發著無邪的光亮。「怎樣?要不要破例接受我的訪問啊?」
「我又不是台灣人。」
「我可以替你開專題,聽說你是很多台商的幕後金主?」看到易軻的表情,他馬上識趣的轉變話題,「算了,不為難你。最近好不好?」
「無趣。」易軻簡單坦白的回答,但面容一斂,遲疑的問:「她們……好不好?」
阿光會意的笑了,「還不錯吧!李恩的死,判定是意外,所以靖藍沒有刑事責任,只需要強制勒戒。她的進展不錯,提前從勒戒所出來了,正在努力重新過新生活;至於謐藍……一個人的生活過得還不太壞。」
易軻震驚的瞪大眼睛,急切的問:「什麼意思?」
阿光笑一笑,聳聳肩,「我跟她分手了,是她自己提的,她說她依賴我太久了,應該放彼此都自由;不過我們還是好朋友,她和靖藍開了一家咖啡廳,在台北南京東路的巷子裡,我和曜芳都是股東,所以常常到那裡混。就是她跟我說如果口袋麥克麥克……嗯,就是預算夠的意思,到上海一定要來M餐廳。這裡有絕佳的氛圍跟景觀,可是真正問她吃些什麼,她卻說不出來;我想,只要景觀好、氣氛好,吃什麼好像都不重要了。」
阿光這些話隱藏什麼含義?易軻神情恍惚,努力思索話中的含義。謐藍那麼堅決要回去,可是卻沒打算和阿光長相廝守,反而主動提出分手……
既然如此,當初為何又非走不可?
阿光歪頭想了一下,掏出皮夾,翻出一張名片夾在指縫中。「本來想藉機勒索你,讓你答應我的訪問,想想還是不要這麼卑鄙好了!」
他把名片放到桌子上,「故事很長,值得一聽,有空的話不妨去喝喝咖啡。我得回去了,那邊還有同事在等。」
阿光站起身準備離開,但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停了下來,很認真的凝視著易軻。
「人世間許多事,有前因才有後果;如今回想起來,會覺得,我和謐藍這段前緣,或者根本是為了成全你和她的結果才會產生的。」
阿光說完就定回角落的桌子,卻沒想到這段話帶給易軻多大的衝擊。
是因緣不是業障,是結果不是差錯;若是愛……為什麼不能再追尋一次?
緩緩的拿起名片,天空般的淺藍色底紙上,印著寶藍色的復古字體--兩種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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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那提早亮起的招牌燈,易軻可能會在滂沱大雨、標示不明的小巷子裡迷失,而忽略那小小的、外觀不怎麼起眼的咖啡廳。
橢圓形的招牌仍然以藍色為主,淡藍的底色,寶藍色的字,週遭還圍繞一圈白色的小燈泡。這個設計讓易軻很眼熟,分明就是從「藍色的眼淚」那條項鏈複製過來的構想。
他來得不太是時候,台北正受颱風外圍環流的影響下起陣陣豪雨,差點連飛機都無法降落。雨傘擋不住大雨的侵襲,在巷子裡左右繞了幾圈後,易軻早已渾身濕透。
就在易軻還站在門口發愣時,咖啡廳的玻璃門打開了,一張他日夜思念的面孔出現在眼前,溫柔微笑的對他喊著,「雨這麼大,怎麼不快進來?站在門口幹什麼呢?」
易軻閃身走進咖啡廳裡,一面怔怔的看著那個將雨傘收進滴水桶的身影,嘴唇微動,卻是不敢開口。
「我是靖藍,不是謐藍,別叫錯。」看出易軻的遲疑,靖藍主動的替他解圍。「你就坐在吧檯邊,這樣就不會把別的地方弄濕了,我去給你拿條毛巾。」
靖藍往咖啡廳後頭走去,不一會拿了一條大毛巾出來丟給易軻。「坐啊!我替你煮咖啡暖暖身。」
靖藍的步履輕快,氣色也還不錯,雖然仍略顯清瘦,但看得出來她應該是戒毒成功了。
他曾經恨過她,恨到巴不得銷毀所有她存在的痕跡;只是經過這麼一段時間沉澱,所有強烈的恨意,早巳浮游漫入空氣裡。
「妳還好吧?」易軻客氣又疏離的問,他把毛巾披在肩上,隨便擦了擦滴水的頭髮。
「很好啊!」素淨的臉龐笑咪咪的,長髮簡單的攏在耳後,除了眼中浮現的滄桑,和謐藍的模樣簡直無法分辨。「多虧了你的贍養費,讓我不但還了債,還可以到五星級的戒毒中心戒毒,所以……重新開始了。」
易軻點點頭,眼睛卻不斷四處張望,冷清的咖啡廳裡一個人也沒有。
「謐藍送咖啡去了。」知道他在找謐藍,靖藍的內心五味雜陳。「前面辦公室有人叫了八杯咖啡,雖然雨這麼大,為了生意還是得跑。」
靖藍打開酒精燈,在等水滾的同時磨了咖啡豆,手法很俐落,顯然也下了工夫學過。
「地點這麼偏僻,生意好不好?」
「別看今天這麼冷清,平常的時候還不錯……」靖藍知足微笑。面對這麼溫婉的她,易軻還真不太習慣。「美女雙胞胎開的店,光是噱頭就十足了!味道好壞在其次,看熱鬧才是重點!」
店內的特色比店外明顯,讓易軻又有回到上海的感覺;牆上的月份牌、留聲機、復古的桌椅擺設,看得出設計上用了不少心。
「喜歡嗎?」靖藍用攪拌棒輕輕的攪拌著咖啡,香味迅速的瀰漫。「這是我跟謐藍跑遍台北的跳蚤市場所翻到的寶物。謐藍沒什麼概念,殺價都殺得太客氣,害我們預算上多花了好多錢!」
抱怨中隱含的親暱,讓易軻感覺到兩姊妹此時的同心同命。是否這才是謐藍回台灣的主因?
所以阿光退開了,所以謐藍也不要他在身邊,這可是經歷多少風雨才換來的?
靖藍煮好咖啡放到易軻面前,微帶羞赧的說:「喝喝看,我學了好久,謐藍還是不太滿意,平常也不讓我煮,怕我砸了招牌。」
易軻放下手上的毛巾,還沒來得及端起咖啡,靖藍卻像下了決心般說:「易軻,有些事我一定要告訴你,我很抱歉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團亂--」
「沒關係,」易軻放下咖啡打斷她,有些事他並不想再提起。「都過去了。」
「不!」靖藍一臉執拗,說得又急又快,似乎怕易軻再打斷她。「我一定要說,我真的沒有想過事情會變成那麼不可收拾。報復不是我和你在一起的主要原因,我只是羨慕謐藍……因為不論面對什麼樣的困境,她永遠都樂觀開朗!相較於她的天真單純,我只覺得自己好墮落、好頹廢,有時也好想像她一樣,簡簡單單的過日子。你的出現給我帶來希望,我想,這會不會是給我一個機會呢?所以我沒有告訴你我不是你在找的人,就這樣騙了你的感情。」
易軻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也知道靖藍並不壞,只是困在自己設的陷阱裡頭了。
「我想把自己變成謐藍和你在一起,所以不論房子的裝潢、衣服,樣樣都是謐藍的喜好,而不是我的風格……可是我的心又不能平衡,覺得我為什麼要這樣委屈自己呢?所以我才往外尋求慰藉,那並不是你不夠好,而是我的問題。
「我把自己弄得很壞,想讓你灰心放手,誰知道你那麼固執,不論如何都不肯離婚。我不敢和你說明白,怕你生氣;所以我天真的想,如果我把謐藍叫到上海來,你看見了謐藍,謐藍看見那房子的一切,這樣問題就解決了,這樣走了也不用覺得虧欠了你。我沒想到李恩會搞那些花樣想置謐藍於死地,更沒想到謐藍會因此失去記憶……」
靖藍的眼淚在眼眶中盤旋,「對不起,我是太不負責任了,居然還拿了謐藍的護照逃走!我並不愛李恩,只不過他是那時唯一和我站在一起的人,結果他只是覬覦我帶出來的珠寶首飾,要我賣掉供他買毒品。最後他逼我賣掉『藍色的眼淚』,我不肯,他打我,還問如果謐藍死了我可以拿多少保險費……我抓狂了,我不能讓他傷害謐藍,所以我……」
易軻明白了,伸手橫越吧檯抓住靖藍的手,安慰的說:「沒關係,都過去了!妳沒有錯,那樣的男人死了並不可惜;法律沒有到妳的罪,妳的良心也不該判妳的罪。」
靖藍感激道:「謝謝你,易軻,你是個好男人。我相信謐藍愛你,你不要放棄了!」
這是這一陣子以來,易軻聽到最窩心的一句話,不知不覺中,對靖藍的成見也消弭幾分。「該謝的人是我,雖然一團混亂,不過妳的確足把謐藍帶到我身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