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橘千奈
「不,是我話劇社的朋友要我客串一個小角色。」至少也算是表演啊,哪知老爸一聽到他所扮演的角色,當場臉色發青!若非話劇社當晚排在鋼琴社之前演出,他老人家是不打算來看的了。
「我聽說話劇社這次演的是白蛇傳現代版,而且……都反串演出。」也就是男生要演女角。邢雙芸隱隱明白為何汪父會拒絕獻花,笑問:「你演白蛇嗎?」
「主角才不會分給我這種跑龍套的,我演……」他聲音好小,「許仙家隔壁賣豆腐的老太婆。」身高將近一百八的老太婆,怎麼想都很怪異。
邢雙芸噴笑出來。
他抱怨,「你也笑我!這也不是我願意的啊,我朋友是社長兼導演,他自己演白蛇,卻分這種角色給我,還說我不演的話,以後就不印筆記給我了。」
她極力忍笑,「你功課又不差,還需要跟人家借筆記嗎?」
「其實……是生物課的筆記。」
她微怔,「你還是想當獸醫?」聽他提過幾次,知道他喜歡動物,將來想當獸醫,但「四境」這份家業不容他拋下。汪父為防兒子跑去念獸醫、不肯接公司,逼他在升高二時選了第二類組──將來不論念資訊或管理科系,都能沾到邊。
「想想而已,真的去念,我爸會捉狂的。」只好跟人家借筆記影印來望梅止渴,還被要脅演老太婆,嗚。
「其實,你念資訊科系的話,不是可以修獸醫當雙學位或輔系嗎?」
「不行啊,我爸不准我修任何關於動物的課。」老爸對員工寬厚,對他卻是鐵腕作風。他沮喪道:「這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啊。」從小就聽從父母的安排,要他做什麼就做什麼,但他唯一真正想做的事情當獸醫,為何剛好卡在家業這道難以跨越的關卡上?
「事情沒有兩全其美的。你想當爸媽的乖小孩,就趁早放棄夢想;想完成自己的夢想、跟他們攤牌是遲早的事,最重要的還是溝通和爭取,不為自己的想法努力,夢想永遠只會是夢想。」說歸說,但他一直是順從父母的,總把自己的意願擺在第二位,全心為家人付出,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實際行動。
她欣賞他這份近乎傻氣的善良,也羨慕他的家人,以及……將來能讓他如此對待的女孩。有他如此重視與呵護,那女孩一定是世界上最幸運、最幸福的人吧。
他是個凡事以他人為重的好人。
她則是遊走在好與壞之間、無法安定的靈魂。
「如果我是阿笙,當然沒什麼不敢講的。」但他只是汪懷瑋,一開口怕是得去牆角跪主機板了。
她輕笑,「下輩子投胎記得告訴上帝,你想當女孩子。」
「我……你要回家了?」汪懷瑋詫異地看著她站起身,收拾白袍和針線。
「我爸要來接我,我要先走了。」她早已練就說謊面不改色的本事,微笑道:「那天我會帶相機來拍照,你記得打扮漂亮一點啊!」不慎踩到白袍下擺,她踉蹌了下,往後倒去。
「小心!」汪懷瑋正好站起,反射性地攬住她的腰身,以防她摔倒。
「我……沒事。」剛打完球的身體還留有陽光的熱度,像塊烙鐵忽然貼上背脊,她被燙到似的連忙掙開他。「啊。」掉落地面的白袍又多了個腳印,是他不小心一腳踩上去。
「糟糕!」汪懷瑋懊惱地撿起白袍,「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我帶回去洗就好了。」接觸到的分明是背脊,熱起來的卻是她的臉龐,她不自在地垂首,收好白袍。「我先走了。」
待邢雙芸離開禮堂,兩個籃球隊的男孩才溜到汪懷瑋身邊。
「隊長,你認識那個女生喔?」隊長真是奇怪,平常練球時,一堆女生圍在場邊對著他尖叫,也沒見他多加理睬,總是練完球便早早走人,怎麼今天特別跑來找這女生?還是長相普通,學校裡隨便走都會碰到一堆的類型,沒什麼特別的啊。
「她是我鄰居。」她……很輕,壓在他胸口時幾乎感覺不到她的重量,可卻壓得他有點喘不過氣,心跳也快了許多。
「哦就說嘛,她又不漂亮,隊長你怎麼會跑來跟她說話……」忽見汪懷瑋一怔,抓起一旁地上的藍色提袋就跑出禮堂:「喂,隊長,你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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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的東西。」叼著煙的甘紗美遞出一袋資料。
她身邊長相俊美的金髮混血兒納森歉然微笑,「我盡量快了,但是他們防備很嚴,多花了點時間。」
「辛苦了。」邢雙芸接過資料袋,「人找齊了嗎?」
「照你說的,一共三十一人。」甘紗美吸了口煙,「不會太少了嗎?」
「夠了。」她話聲雖輕,卻自有一股讓人信服的篤定,「你也知道我從不出錯,不是嗎?」
該算不打不相識吧,她沒想過白幾張考卷所引起的機緣會延續下去,讓她和黑道上赫赫有名的甘紗美走在一起。
甘紗美的父親創立了「廣海盟」,數年前她父親在械鬥中身亡,「廣海盟」分裂為二,她父親的弟弟率眾出走,另外成立的幫派也叫「廣海盟」;甘紗美這一方因為地盤主要在城市東區,反而被叫作「東廣海」。
數年來,兩方為了誰才是正統而爭奪不休,近來更惡化到三天兩頭便展開械鬥的局面,緊繃的關係猶如地雷,只等誰先一腳踩爆。
甘紗美這一方決定先發制人,將在這幾天採取行動,就由邢雙芸負責籌畫。
「小心一點總是沒錯。」
「阿美子竟然會說這種話,天要下紅雨囉。」邢雙芸揶揄著,果然換來好友狠狠一瞪。
「你的計畫到底是什麼?可以說了吧。」
「別急,過幾天等我把細節安排好,再一次跟大家說清楚。」邢雙芸柔柔一笑,黑眸深處閃過寒光,「保證讓你叔叔比死還難過,不會讓你失望的。」
甘紗美丟下煙蒂,一腳踩熄,「你知道你有時會笑得很變態嗎?」分明是純淨無害的面容,卻有一肚子邪噁心思,即便她甘紗美見過形形色色人物,又與她是好友,仍常常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這樣說大過分了吧?好歹我是你的好明友呢。」邢雙芸佯裝痛心。
甘紗美深思地看著她,「不,你從不當誰是好朋友。」
「雙芸!」汪懷瑋匆匆跑出校門,「你袋子忘記拿──」乍見一臉叛逆的甘紗美和俊美的納森,愕然停步,拿著藍色提袋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我們先去開車。」甘紗美瞄了呆愣的汪懷瑋一眼,轉頭就走。
「我幫她拿吧。」納森則接過他手裡的藍色提袋,微微一笑,才轉身跟著離開。
汪懷瑋仍愣愣望著兩人的背影,直到邢雙芸揚手在他面前揮揮,才猛然驚醒。
「她不是甘紗美嗎?」那頭野性的紅髮讓人一見就難忘,但……她怎會出現在這裡?
「是啊。」粉唇微微揚起,等著看他的反應。和甘紗美有牽扯的事,她沒讓任何人知道,他會怎麼做呢?去告訴師長或是她父親嗎?
「你認識她?」
「誰不認識『廣海盟』的阿美子?」陽光的氣息,分不清是來自他身上或天邊的夕陽,邢雙芸回想起剛才在禮堂的意外,微微染紅了白皙的雙頰,語氣卻輕描淡寫,「謝謝你幫我拿袋子過來,我要走了。」
「你要跟他們去哪裡?」
「去你不能去的地方。」她眼中掠過一絲訝然。很少見他皺眉,可此刻他眉頭幾乎扭成了死結。「我依照約定沒帶壞阿笙,希望你也少管我的事。」
「可是,甘紗美她不是好人啊!」他曾聽別人提起,甘紗美是真正生存在黑道的人,她怎會跟那麼複雜的人在一起?
「有什麼關係,」她淡淡一笑,「我也好不到哪裡去啊。」
「汪懷瑋!」突地,一道略低沉的柔細嗓音介入兩人之間,「你他媽的在這裡幹嘛?」
兩人皆是一怔,回頭就見一張脫俗絕美的女孩面容,純白長洋裝包裹著修長的身軀,在夕陽下宛如翩然降臨的美麗天使。
汪懷瑋目瞪口呆,「你……小齊?」
「我等了你半小時,結果你在這裡跟女生聊天?」女孩揚高的嗓音變得尖細,一把扭住他的耳朵,「你對得起我嗎?汪懷瑋?!啊?!」盛滿怒火的黑幽雙瞳上下打量邢雙芸,猶如當場抓到丈夫偷腥的悍婦。
邢雙芸一抿唇,「他現在有空了,隨你處置。」掉頭就走。
「等等,雙芸……」
汪懷瑋想適,卻被扭著耳朵拖回,拔尖的嗓子在他耳邊咆哮,「你追啊!你敢追,以後就別想我印筆記給你!」
他硬生生停步,「小齊,她是我很……」回頭一看又是愣住,「你……真的是小齊?」
「廢話,不然會是誰?」俊臉掠過紅潮,咬牙切齒,「看什麼看?沒看過洋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