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染香群
但是這樣高深的純陽內功,她估算了一下,起碼要一甲子以上的苦心修煉。這樣的高人,恐怕世間還沒有。
她不自覺露出傷痛的神情,墨陽望著她好一會兒,道:「別傷神了,我這傷沒救了。」剛睡醒的墨陽顯得特別脆弱,「妳跟六兒一樣傻。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小婢。」
麗萍在他床沿坐下,「你剛剛在喊六兒。」
「她是我殺的。」墨陽的眸子闇了下來。
「麗剛告訴我了,她是被純陽內力震斷心脈。」想到從小一起相處的六兒,麗萍還是有些難過,「她不是你殺的。」
「有差別嗎?」墨陽短短的笑了一下,「她為我……為我去偷病歷,為我擔憂,一直希望我去治病,但是我眼睜睜看著她死在我眼前,這跟我殺的有什麼差別?一點差別都沒有。」說道後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心懷一陣激盪,麗萍氣血翻湧,內力替她擋去了寒傷,卻畢竟小損。她咳了一聲,雪帕上出現了艷紅的血跡。
墨陽霍然坐起。他已經記不清殺了多少人,看過多少次的血海。他以為自己的心已經痲痺了,變態的對湧出來的鮮血有著莫名的興奮。
但是這一點點的艷紅……卻像是刺穿了他的胸口,像是要把整個心扯碎了。誰都可以,他就是不要看到這個囉唆的小女人受到一點點傷害,就算一點點也不行!
「墨陽!不要這樣!」麗萍吃驚的搖著他,「別咬了!你看把嘴唇都咬破了!」
麗萍趕緊取了金創藥替他抹在下唇的傷口。這樣優美的唇形……她心底一陣憐惜,若是生為平凡人家的女子,墨陽不知道要怎樣受疼愛寵溺。這樣美的人,嫁到哪都是讓人呵疼的命。
偏生這樣坎坷,又是男身。男身女貌,多麼難堪。
墨陽緊緊的瞅著她,看她氣色如常,才相信自己沒有傷害她太深。
「妳走吧,別吵我。」他粗魯的將麗萍的手一損,「出去!」
「你該吃藥了。」她把藥爐上的藥倒出來,吹涼著。
墨陽一把奪過來,把滾燙的藥汁嚥了下去。「別囉唆了,出去!」
麗萍還想勸慰他什麼,又恐讓他發怒,於病體?好,於是作罷。
「我這就出去。」她收拾本子,不放心的回頭看看,「有什麼事情就叫我,好嗎?」
墨陽面著牆躺著,動也不動。
麗萍歎著氣離開墨陽的房間,正要回自己的屋裡,薄暮深重的樹蔭下,突然有人出聲,害她嚇得本子都掉了。
「萍蹤。」
顧不得本子,她慌張的將折扇一展,偏這個時候,小夏小秋又下見蹤影,無法及時保護她。她稍定心神,定睛一看,這才驚魂甫定。「趙兄。」
趙治淮抬頭望著初升的明月,吟哦著:「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還伸手去接正在飄零的桃花瓣。
麗萍搔了搔臉頰,無奈的撿起本子。她這個同事,成天風花雪月的,在她眼底看來其實頗為可笑。
不是拿個杯子邀明月喝酒--想來他是醉到腦筋有問題,不然就是拿個篩子要去撈月,為了落花,一個大男人當著大家的面哭泣,她實在滿臉黑線。
詩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國家交給他們打理真的沒問題嗎?她實在不太有信心。
麗萍乾笑兩聲,「趙兄月夜賞花,好有雅興呀!」但也不要賞到我的院子來。
治淮半晌沒有說話,她都把本子收拾好了,兩個人還在那兒「一二三,木頭人」,站得她腿都酸了。
「趙兄,這就不打擾你的雅興了,我還有策論本子要改。」她點點頭,想要腳底抹油了。
「萍蹤……」治淮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如此佳夜,我們為落花飄零的身世吟詠吧!」他的目光飄忽的望著墨陽的屋子。
幸好折扇遮著,不然就被人家看到她笑了。天爺,饒了她吧!原來墨陽是飄零身世的落花呀……
「趙兄,愚弟不善吟詠。」每次開詩會,她總是勉強去應卯。寫是寫了,同事總笑她該去當將軍,而不是當老師。筆下不是憂蒼生,就是憂邊關。
她重重的咳一聲,「學生的作業我還沒批改呢,恕愚弟要告退了。你若愛這桃花,儘管賞就是了。等會兒我讓小夏送點熱的給您暖暖身子。」
抱著本子她就溜了,一面安撫胳臂上的雞皮疙瘩。所以,她才對男人都不抱什麼好感,婆媽的嚇人,浸在酒甕裡吟詩掉眼淚,一個個像是沒骨頭一樣。
她可不能縱容自己的學生變成這種窩囊廢!
這激勵了她滿腔教育的熱誠,堅決的往前疾走,沒看到治淮伸在半空中的手。
「萍蹤,萍蹤,你可是惱了?」治淮很是苦惱,「我雖憐飄零的落花,卻也無法忘懷你這多情的春庭月,在我心裡,你們是一樣的重要啊……」
啊,只有這涼爽的夜風瞭解他的左右為難。滿腔的愛慕煩悶,也只能藉著吟詩排遣了……
夜至三更,小夏打開窗子,無奈的趴著看。「他的院子更大更漂亮,桃樹成林,非來看我們這一棵嗎?」
「什麼?他還在呀?」小秋探頭出去,「剛我送茶出去,他還問我要燙過的酒。」
改完本子的麗萍無奈的望過去,小秋,再送壺酒過去。「等等,先拿給我一下。」
麗萍取出個小小的瓷瓶,彈了三倍的安神散到酒裡。「端去給他,等他躺平了拖回他院子。」
小秋竊笑著送酒出去,麗萍搖著折扇怒氣未消,「都幾更天了?賴在這兒碎念了一夜!他學生的本子也不改,明天的課堂也不準備,當什麼老師?讓他趕緊回去睡覺吧!睡醒還有機會改改本子什麼的!男人……哼!」
小夏縮縮脖子,她們家二公子平常那樣溫柔斯文,遇到工作的事情可是比男人還剛毅哩。
「二公子好帥喔∼∼」小夏抱住麗萍的胳臂,「小夏一輩子都要跟著二公子∼∼」
麗萍被她拖得踉蹌,「我是女的!」
正拖著趙治淮的小秋,從窗戶瞥見她們倆拉拉扯扯,慌得把昏迷的趙治淮一拋,扭腰施展輕功,飛進窗裡,一把抱住麗萍,「妳好詐!趁我不在想對二公子怎麼樣?汪汪汪,走開走開∼∼」
「吼,妳居然抱二公子∼∼妳才走開!」
「我是你們二小姐啊∼∼誰聽我說一下啊∼∼」
我是女的,我是女的啊!我沒要娶偏房也沒要娶小妾啊∼∼麗萍在心中吶喊,真的有些泫然欲涕了……
第三章
每次幫墨陽把完脈,麗萍的心裡就沉重幾分。
他的身體越發不好了。寤寐多夢,口乾舌燥,五臟如焚,偏偏陰寒內氣纏綿肺腑,加上他外表似冰卻多思易怒……
藥石的幫助實在有限,若要用金針,這樣胡竄的內力,幾乎無可下針的穴道。
久病讓他更浮躁,若是他嚷出來也就好了,偏偏墨陽只是一個勁兒的忍,極其痛楚的時候,常常把手腕抓出深深的血痕,她醫治幾乎見骨的傷口時,心底實在憂傷。
「墨陽。」幫他包紮傷口的時候,她說道:「你這病,藥石罔顧,我想你也是明白的。」
「我明白。」他表情冷冷的,垂下濃密的眼睫,「妳若真的憐憫我,就該給我一刀痛快,別讓我受這零零星星的苦。」
「要死你不會自己去死?」小秋輕蔑的撇撇嘴,「你這人真壞心,要二公子背條人命!」
「……我不能自己死。」他炯炯的目光宛如寒星,明亮得嚇人,「這些折磨是應該的,是我應該嘗受的,我讓別人受了多少痛苦,我就該親身經歷看看。」
他不再說話,只是咬牙切齒,美麗的臉孔扭曲到令人不忍。
「小秋,別多嘴,先出去吧。」麗萍心下難受著,「墨陽,你歷經大難未死,這是上天有好生之德,理應你有該完成的使命。」握著他扎滿佈條的手,她的眼神這樣溫暖,「你自幼受此陰寒內功所害,已根深蒂固。但我讀了舍妹所藏的『側錄太陰經』,修習太陰經的還是有出家得享永年,未受陰寒內功所侵蝕的。」
「妳要我出家?」墨陽笑了起來,「妳認為出家就可以解決?」
「不,」麗萍搖頭,「絕非如此。你未看破紅塵,出家對你何益?而是你當修身養性,多讀聖賢書,讓心性平穩下來,不再妄動真氣,或許可享天年。『心』為一切根本,萬般疾病煩惱,皆由心而起。你若能多多領悟聖賢所言,斷瞋去怒,或許……」
「夠了!」墨陽不耐煩起來,「唸唸書就可以治病?妳未免也書獃氣過重。我並非不識字,用不著妳這啟蒙老師!」
「我知道你識字,那可省了許多工夫。」說到教育英才,麗萍的興致就來了,「我想,我們就從論語開始吧!」
墨陽瞠目結舌的看著滿臉熱切的麗萍,很想摸摸她的額頭看是否發燒。論語?她玩真的?她真以為唸書可以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