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雷恩那
下意識合上眼,她覺得好難堪,不管是她誤解他,抑或是他欺瞞她,她再也不能面對他眼底的火焰,至少,現在不能。
「我、我想離開這裡……」她覺得喘不過氣,從他身邊走過,手腕微緊,是他拉住了自己。
「心雅……」他啞聲喚著:心中早把自己罵個狗血淋頭。
今天的誤會,有好幾種解決的方式,他卻選了最糟的一種。他不想她傷心難過,偏偏違背誓言,弄得她失魂落魄。豬頭,他到底在幹什麼?!
江心雅有些恍惚地牽動唇辦,喃語著——
「我們不要見面吧,我頭好暈,很想好好睡一覺。你放開,我想回家睡覺,搭捷運二十五分鐘就到家了,我想抱著杏仁睡,它軟呼呼的很好抱,等睡飽了再來想事情吧,這樣可能比較好,對不對……」
心臟強烈收縮,看著這樣的她,歐陽德剛怎可能真放開她不管?頭一甩,他忍著胸中那股無形的疼痛,低沉且不容抗拒地說:「我開車載你。」
先讓她回家,讓她抱著她的胖花貓,在柔軟的床上安穩地睡上一覺吧。
反正,他的手已經握住了她,牢牢的,緊緊的,不願放開。
第十章
「睡美人,該醒了吧?我剛吃大蒜,不太方便吻你。喂,野炊已經開始,大頭扛上山的西瓜都快被啃光了,你起不起來來來來來——」
「麻吉,你嘛幫幫忙,嘴巴很臭耶。心雅心情不好,讓她多睡一會啦。」
「心情不好?來來來,把她挖起來,聽我講笑話,肯定讓她笑到人仰馬翻,呵呵,我很久沒有呵女生癢啦。」
「喂,老兄,不要逗她喔,等一下被上諺老大知道,醋海生波,你就該糟了。」
「糟什麼糟?上諺對我好得不得了,不會對我動粗。」
「是厚……嘿嘿嘿,他不會動粗?上一次不知道是誰在我耳邊該該叫,說他屁眼痛得快要裂開了,問我有沒有凡士林或面速力達母?還說士諺老大那一晚像發瘋似的,一直——唔唔唔……」還沒說完,嘴巴已被一隻手搗住。
「唐欣欣,你小聲點啦!嗚……你這女人很毒耶!」
江心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大片紅色,簡單俐落的架構,支撐起半圓形的空間。她記起來了,她在帳篷裡。
心緒懶懶的,提下起勁,她其實下想出門,甚至不想下床,只想躺在大床上渾渾噩噩地睡著,因為一旦醒來,她腦中的思緒就像被杏仁抓亂的毛線球,搞得她神經衰弱。
可是欣欣不放過她,今天一大清早就闖進她房裡鳴號角,硬拉著她出發,和登山社的朋友在約定地點集合,而不少用具甚至是欣欣幫她收拾的。
「咦?醒啦?」麻吉瞄到她眨動的雙眼,剛要笑,卻忽然哀叫一聲,「唐欣欣,你咬我——」
「你的手有大蒜味,還拿來搗本小姐的嘴,不咬你咬誰啊——」唐欣欣雖然個頭嬌小,但可能在建築業的男人堆裡混久了,氣勢比MAN還要MAN,更何況,麻吉外表雖然挺MAN的,內心卻一點也MAN不起來,他和羅士諺從大四時就是一對愛人同志。
「嗚:心雅,你看啦,她怎麼這麼討厭啦。」
唐欣欣也不生氣,涼涼笑著,裝著鼻音說:「討厭、討厭,拉鏈在後面——酷MAN、酷MAN,麻吉愛士諺。」
「厚——」這女人!
江心雅轉動著眼珠子,終於完全清醒,也終於展露出微微淺笑。「拜託……我快要失戀了,想靜靜、孤獨的舔傷口,被你們這一鬧,什麼氣氛都沒有了。」坐直身軀,她笑睨著,臉色仍有些蒼白憔悴。
麻吉拍拍她肩膀。「不要想太多,何必單戀一根草?你說,你喜歡什麼STYLE的男人,我門路很多,下山後馬上幫你介紹。」
唐欣欣嘿嘿冷笑。「我看還是免了吧。心雅和亡諺已經失敗過一次,罪魁禍首就是你,你還想介紹同志圈的男人給她嗎?」
「喂,我認識的男人可不只我們那個圈的。」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怕兩個人又鬥起嘴來,江心雅唉唉地歎氣,一手一邊推開他們倆。「別吵了,別吵了,我腦袋亂烘烘的,唔……麻吉,有什麼東西可以吃嗎?我肚子餓得咕咕叫。」
早餐吃什麼她都忘了,說不定根本就沒吃,反正恍恍惚惚地被欣欣拉來,登山背包壓在肩背上,一種沉穩真實的重量感,讓她機械式地抬起腳,隨著隊友們一步步往山路攀爬。
還奸,這次登山社的活動主旨是郊外踏青,讓已經出社會工作的夥伴們好好聚首,並非為了征服某座高山險嶺,因此挑的路線不難行走。只是,江心雅大半的心思仍留在昨天突發的不愉快上,辜負了不少明媚風光。
麻吉憐憫地摸摸她的頭,「可憐的女人,為愛傷風感冒:心肝疼痛,就快要吃飯了,我先去幫你拿片吐司和西瓜啦。」
「我也要西瓜。」唐欣欣衝著他正要爬出帳篷的背影叫道。
「瓜個頭啦,你又沒失戀!」這會兒換他嘿嘿笑,人隨即消失在帳篷外。
唐欣欣扮了個鬼臉,不知嘟囔了句什麼,跟著雙腿盤坐起來,看向江心雅——
「你還好吧?心情好些沒有?」
「嗯……」她靦腆地點點頭,眨了眨眼,「爬到這裡又睡了一覺,精神好很多了,謝謝你,欣欣。」大家似乎都知道她心情不好,到了定點紮營,搭好帳篷後就叫她休息,什麼工作也沒讓她擔,而這一睡,都到傍晚了。
「謝什麼謝,你有問題啊?」唐欣欣大方地揮著手,忽然話鋒一轉:「男女朋友吵架是很平常的事,還沒到失戀的地步啦。而且,昨晚歐陽送你回來時,我看他一臉大便,郁卒得很,是你自己不想和人家講話才對。」
她揉了揉眼睛,順勢垂下小臉,輕嚅著:「我那時頭很暈,不舒服,什麼事也不想想。」只想好好的睡覺。
昨晚被他護送著回到住處,她一句話也沒說,逕自躲進房裡,抱著貓咪倒在床上,模糊間,她聽見他和欣欣說著話,音調飄浮難辨,她合著眼,全身都累,累到乏力,根本沒辦法分明。
「喔——」唐欣欣恍然大悟地點點頭,沒再出聲。
「你不問我發生什麼事嗎?」
「就是吵架、鬧不愉快嘛,哪需要問?」語氣有點懶洋洋,帶了些捉弄。
「你……唉,我們其實不算吵架。」幾隻無形的小螞蟻咬著心窩,江心雅按捺不住,紅著臉,終究還是開口詢問:「……昨晚他送我回來,不是還在客廳裡跟你講話?他……他把事情都告訴你了嗎?」
唐欣欣挑眉,笑咪咪的。「沒說什麼啊。喔,對啦!他只是一直拜託我要幫他多照顧你,讓你好好睡一覺,然後,他還說……還說今晚會來找你喔,要把誤會一次講清。」
「啊?」她唇微張:心想,她都跑到山上來了,他今晚哪裡找得到她?「你怎麼不早一點說嘛,唉。」現在下山都晚了。
唐欣欣聳聳巧肩。「早一點說和現在說不都一樣。」
一聽,她怔了怔。
或許吧,早說和晚說都一樣;又或許,說與不說也都相同,她還需要「休養生息」一些時候,等儲備夠多的勇氣,讓頭腦冷靜下來,她就會知道該怎麼做了。
只是啊,落寞爬上了心頭。
剛才笑說自己就快失戀了,但真思索起這可能性,她忍不住渾身顫抖,空氣稀薄得教她暈眩。
歐陽……歐陽……歐陽……她在心底輕喃,悄悄的、切切的喃著,這一瞬間才明白,愛情如絲如縷,不是說斷就能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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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登山活動共有十二位社員共襄盛舉,營地就紮在位於海拔一千五百公尺處的奇青湖畔,以團隊的速度算走得十分悠閒,邊走邊玩,早磨掉當年奮力攻頂的氣概,開始享受起沿途山野間自然的風貌。
舂末夏初,入夜,山裡氣溫仍低。
這一晚,營火燒得十分旺盛,這是登山露營的重頭戲,大夥兒圍成一圈,談天說地,什麼都能聊,火光照映彼此的臉容,寒涼中傳來陣陣的溫暖。
社長羅士諺想出一個遊戲,規定每個人輪流,當著大家的面,說出最近讓自己最快樂和最傷心的兩件事,由他開始第一棒。
人,有欲有求,要的太多,得的卻少,不能珍惜掌心裡緊握的,就永遠避不開煩惱憂愁,而快樂這麼少,每每降臨時,便顯得格外的珍貴。
江心雅細瘦的臂膀環抱著雙膝,下巴擱在膝上,靜靜聆聽著那一個又一個的快樂與悲傷,下意識思索起自己的……
感覺很奇異,在這樣的氛圍之下,內心好平靜,靜到可以大大方方、自自然然將那些不快一吐而出,將那些疑慮和猜忌完全沉澱,去看清自己的心,也想通了那個男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