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雷恩那
「……判斷是因為飛機起飛,壓力瞬間改變:心臟因而受到壓迫,造成呼吸困難……頸部動脈急速收縮,雖未形成出血,但面部神經過於緊繃,故引起面癱……唔,歐陽先生,這個是專有名詞嗎?一連串我都看不懂耶,要怎麼翻?」她問身旁正啃著熱麵包的男人。
喝了口咖啡,歐陽德剛偏過臉,瞄向那份醫療診斷書。
「那些是面部穴道的名稱,是直接音譯的。」
診斷書的內容,他足以英文寫成的,方便在那霸機場待命的醫生接手,不過,中醫和西醫在治療上還是有許多不同之處,為了保險起見,江心雅還是試著把他所寫的東西翻譯成日文。
「逢吃、音湯、滴倉……喔,再來這個我知道,是人中穴。」她念著各穴的英文拼音,卻聽見他低聲笑著。
「逢吃?我還通吃咧。」他眼睛炯炯有神的盯著她,適才那陣忙亂,讓她兩頰泛出健康的嫣紅,到現在還沒褪去。假咳幾聲,他再次開口:「是風池、印堂、地倉……來吧,我先解釋一下,你再翻成日文。」
「喔。」她憨憨地點頭。
忽然,他雙手伸了過來,江心雅還不明白他想幹什麼,已感覺到男人的指尖掠過她耳垂,輕觸著頸後兩點。
「這裡就是風池穴。按摩這個穴位,對於頭痛、腦脹等等有很大的舒緩作用。然後這裡是印堂穴——」邊說著,指尖點住她眉心中央,「不斷的刺激這一點,就跟刺激腦部活動一樣,可讓昏迷的人慢慢回復意識。」手指隨之往下滑,指在她唇角斜下兩點——
「這裡叫作地倉穴,剛才那位阿桑的嘴因抽搐導致歪斜,按壓地倉穴能夠控制嘴邊的肌理。」手指差一小咪咪的距離就要碰到她的軟唇了。
猛地,歐陽德剛回過神來:心有些發燙,發覺自己剛才竟直盯著人家的嘴瞧。
糟糕、糟糕!是不是虛火上升?!
他腦海裡怎麼會浮出一些亂七八糟、說出來準會把她嚇暈過去的念頭?而體溫在瞬間竄高,這轉變說來就來,未免太莫名其妙。
江心雅見他縮回手指,抿唇下語,還以為他要她先把這段翻譯出來。
「歐陽先生,我想,你還是先把其他穴道的名稱告訴我,我整理一下,再統合翻譯,這樣子會比較流暢。」
一口氣把咖啡暍光,掩飾自己的尷尬,再度開口時,他神情依然是那樣自然。
「不用這麼麻煩,我看,我就直接在診斷書的空白處畫張臉,再把急救時按壓過的穴道標上好了。日文不是也有漢字嗎?我想穴道的名稱應該可以相互通用。」
這倒是個好方法,而且圖解的確比文字敘述容易瞭解。江心雅想了想,用力地點頭,兩朵酒渦開心地在頰畔蕩漾。
「好啊。你畫好後,我再把各個穴道的效能用日文簡單寫一下,這樣就0K了。」她近近地望著他,很真誠地說:「歐陽先生,我覺得你……你真的好聰明。」既聰明又鎮定,總能在混亂中分析一切,可以幫她找到貓咪,也可以處理今天這種混亂到極點的危機。
聽到來自漂亮女孩的崇拜言語,歐陽德剛第一次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喔,不對!是第二次了,她之前還對別人保證,說他「很厲害、很厲害、很厲害」。
奇怪了,他從小到大所受到的稱讚不計其數,也知道自己挺優秀的,對別人讚佩的話聽歸聽,反正就是這麼一回事,並不會特別在意。但是,他今天為什麼因為她一句話,就高興得快要得意忘形?
「我呃……還有幾個穴道要跟你說一下。」
剛才不說,現在又要說,看來,男人心也是海底針哩。
假咳了咳,他拿過她桌面上的文件,直接在診斷欄找一個空白處,迅速畫下一張臉,邊點上穴位,邊講解——
「鼻翼兩旁是迎香穴,因病人鼻樑歪斜,可以按此穴端正過來。另外是眉上的陽白穴、額角太陽穴,還有剛才也利用到臉頰旁邊的下關穴和頰車穴,這些都可以用來應付面癱狀況……我們不是怕病人咬到舌頭嗎?所以就進一步加壓她的廉泉穴,這一點在唇下中央,可以恢復舌筋,甚至恢復味覺……」滔滔說明陡然停頓下來,他放下筆,忽然抬起頭望著她。
「……怎麼?」明眸眨了眨,江心雅小臉滿是疑惑,「歐陽先生,你怎麼不說了?」
「該說的都說完了。」他微乎其微地歎了口氣,「你不要再叫我歐陽先生了吧?我不太習慣聽朋友稱呼我先生。」
朋友?
江心雅思索著這個詞,先是一怔,跟著又對住他笑。
「那我該怎麼稱呼你?」兩人認識的時間不算長,才見過幾次面,他已經認為她是朋友了嗎?真高興呵。
他爽朗一笑。「直接叫我歐陽就好了。」
她點點頭。「那你也別一直叫我江小姐。」
「好啊。三逼回換他點頭,深黝的眼瞳掠過一抹幽光,凝視著她,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其實我覺得——」
無巧不巧,機內廣播選在這時響起,清晰簡潔地放送——
「各位旅客,本班機即將降落,請各位旅客回到座位,系奸安全帶,謝謝合作。空服員請回到所屬座位就坐。」
江心雅如夢初醒。「我要回後艙去了。」她這一趟飛行的座位在後艙五號機門,所屬座位是不能隨便更動的。「你那個……」猶疑了會兒,她終究沒把話說出口。其實心裡很想聽他把話說完,可是天不時、地不利、旁邊的人也不太和,唉,現在絕對不是一個談天的好時機。
「等一下有空再找你聊天羅。」她輕快地說,俐落地幫他收拾桌面,順便拿走那份醫療診斷書,打算填上幾處重點翻譯,再將它交給座艙長艾蓮達。
見她離去,歐陽德剛靜靜地出了會兒神。
其實他覺得——唔,他覺得什麼呀?!到底想說什麼呀?!覺得她很有趣、很好相處、很可愛,雖然愛哭,可該勇敢時也不會退縮;有點傻氣,感覺卻挺溫暖;還有,他滿喜歡她的笑,甜孜孜的,深具感染力。
等等,別太衝動,先靜下來想想。
唉,他啊,凡事三思而後行,從來就不是衝動的脾性。
他想,這些話還是先藏在心裡,不說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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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安全降落,機門一開,外頭已有救護車待命。
幾名醫護人員進機艙將病人抬出,取得醫療診斷書後,隨隊的醫生和歐陽德剛用英文交談片刻,應該是詢問病人發病的一些狀況。
不久,救護車迅速地駛離機場,至抄送醫後的後續狀況,就要拜託當地的BASE持續追蹤。
待班機加足油後,再次起飛前往東京成田。
後艙,半成以上的旅客都睡著了,江心雅端著大托盤,靜靜地巡視機艙,她走得極慢,方便口渴的旅客伸手拿取托盤上的果汁、可樂和水。
從後面廚房走到中間廚房,重新添上十來杯飲料,然後再慢慢地繞回來。走到最後面,競看見歐陽德剛不知什麼時候跑回來,坐在原來的座位上,沉靜地望著窗外。
「頭等艙不舒服嗎?」
聽到這輕柔的詢問,歐陽德剛倏地抬起頭,就見一張秀致的笑臉正對著自己。
他唇角微揚:「不是不舒服,我比較喜歡這個位子。」在機場櫃檯劃位時,他特地請地動人員安排的。坐在最後一排,有種遺世獨立之感,可以思考很多事。
她似乎明白他的想法,點了點頭。「肚子餓不餓?還多出幾份餐,加熱後幫你端來?你要和風牛肉還是清蒸鮭魚?」
他搖頭,笑容更深。「剛才在前面,你們的座艙長姊姊已經餵了我一大堆食物,現在還很飽。還有一位叫莉莉安的空服小姐,她——」
話還沒說完,後面廚房的布簾後鑽出一個曼妙身影,說人人到。
「歐陽先生,這是我剛才做的草莓奶酪,剛用乾冰凍好的,請你吃喔。」美麗的莉莉安永遠有著純真的熱情,將一個裝著漂亮點心的小皿放在他桌上。
旅客沒有滿席時,若多出一些餐盤,空服員常會利用剩餘的點心再做變化,別看廚房那麼小,卻是五臟俱全,什麼器具都找得到。
「就是這位小姐,她說要請我吃點心。」對著江心雅把話說完,他視線調向莉莉安,愉快地說:「謝謝你,那我就不客氣了。」
莉莉安揮著手。「不用謝啦,你把它吃光光,我才高興呢。吉兒……」纖纖細指忽然輕戳了下江心雅的肩膀。
「啊?!什、什麼事?」她剛剛不小心又神遊太虛,某種感覺模模糊糊的,還理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莉莉安對他的慇勤,還有他回應的笑容,讓她的呼吸瞬間變得有些緊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