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雷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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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在樓上雀莉的小小陽台上,難得露臉的冬陽把一塊黑色踏墊曬得暖烘烘的,那只讓江心雅哭出一大缸淚水的胖花貓,正悠閒地蜷在上頭。
「杏仁——」
聽到熟悉而焦切的呼喚,胖花貓的耳朵微微一豎,像是正在考慮要不要把圓滾滾的頭拾起來。陡然間,一股力量撲了過來,把它緊拙在懷裡,頓時剝奪了它享受那片陽光的權益。
「喵喵喵——呼嚕嚕——喵嗚!」抗議無效,來人開始贈著它的胖臉和胖頸,抱得這麼緊,簡直不讓它呼吸,跟著還傳來一連串的訓話——
「壞杏仁、壞杏仁!跑來雀莉家玩,都不會跟姊姊說一聲,你壞、你壞、你壞啦!姊姊以為你跳到外面、走丟了、被壞人抓去,好擔心你知不知道?!嗚嗚嗚……杏仁,你壞死了、壞死了……」
「喵喵——」再次抗議。這女人,它哪裡對不起她了?
歐陽德剛錯愕地看著這一幕「大團圓」,有些啼笑皆非。以前曾有朋友告訴過他,飼養寵物的人大多有個通病,就是習慣把寵物擬人化,將最直接的感情表達出來。看來,這樣的說法很有根據。
江心雅實在太開心了,還好她和雀莉各有彼此的鑰匙,才能打開樓上的鐵門,進來瞧個究竟。
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她眼也笑、眉也笑,容光青春可喜,跟著將胖花貓舉到他面前,輕嚷著——
「你看,我們找到它了,我們找到杏仁了!」
「喵!」貓眼一瞇。這個野男人是誰?
很難不被她的笑容感染,歐陽德剛露出整潔的牙,柔和的眼笑得彎彎的。
「對,我們找到它了。」
「嗯。」江心雅快樂地點頭,點得好用力。
忽然間,她也弄不清楚為什麼,一股熱流來得快又急,席捲一切思緒,整個人好暖、好熱……她踮起腳跟,仰高小臉,衝動地傾向前去,在他面頰邊啵地印下一吻。
下一秒,兩人都怔住了。
相互凝視,那沉默的氣流透出鼓漲的曖昧分子,一下子緊繃、一下子鬆弛,不停地推擠著他們。
「那個……我只是、只是……」短短時間,江心雅已經在心裡把自己罵了一千遍。她今天是怎麼回事?做事都不用大腦?嗚嗚嗚……難道真的像「杏林春」那位阿公說的那樣,她症頭太多,大腦功能退化嗎?嗚嗚……她不要這麼年輕就得老年癡呆症啦。
「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咬著唇,她似乎找不到話可說,只會喃著同樣一句:「真的……對不起。」
歐陽德剛盯著那像紅番茄的臉蛋,她不知所措的神情觸動他心中某根弦,輕輕震盪著,一時間,他思緒也亂了幾分。
「沒關係。」
此話一出,兩人同時挑眉。
忽然間,噗哧兩聲,他和她竟然一起笑了出來。
撥開額前劉海,歐陽德剛俊頰微紅,卻爽朗地對她頷首——
「別再道歉了,你一直對不起,我只好一直沒關係,沒完沒了。」
「那我道謝好了。」她語氣跟著輕快起來,沒有瞧向男人的臉龐,只平視著他的胸膛,保持著安全距離。
適才那個吻所造成的尷尬仍然存在,兩人卻都很有默契地選擇轉移話題。
「謝謝你幫我找到杏仁,還請我吃永和豆漿。」江心雅捺下浮動的心緒,清清喉嚨,很真誠地說著:「那個……思,我是想問,你忙嗎?如果有時間,我、我請你喝咖啡、吃晚餐。」
她的話倒提醒了歐陽德剛,瞄了眼手錶,都快下午四點半了。今天本來是他的休假日,但昨天答應幫二診的蔡醫師代晚班,六點開始看診,他不能再耽擱了。
「日行一善,不求回報啦。」他豐開玩笑地說,光潔的下巴朝胖花貓努了努,「你右手的筋骨雖然調理過,伹發炎的狀況還沒完全好,能不出力就不要出力,它太胖了,你最好別一直抱著。」
「喵喵喵——喵!」杏仁忽然皺皺鼻頭,兩耳招風,不太爽地盯著他。野男人!野男人!野男人——哼!
江心雅清淺一笑,手指順著貓咪柔軟的毛,迅速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我是用手臂的力量托著它,沒有動到手腕啦,我會小心的……還有,我已經跟公司請了兩個禮拜的病假。」心裡升起淡淡的、莫名的落寞,這是她第一次主動約男生喝咖啡、共進晚餐,可惜人家不捧場。
歐陽德剛哪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見她找到愛貓,展露笑顏,而下了樓就可以回到她租賃的公寓,用不著他護送回家,自己已經沒有理由再逗留下去,更何況,他還得回「杏林春」代班。
「你從『杏林春』拿回來的藥膏貼布一定要天天更換,那個藥效不錯,可以活血消炎。至於這幾天,你思……就好奸休息吧。」他幾乎想開口邀她,今天雖然不能一塊兒暍咖啡、吃飯,改日還是可行的,甚至,可以去看電影、開車到郊外走走。
頰上被她親吻的地方微麻、微癢,想伸手去碰觸,卻硬是忍了下來。
真的,他幾乎就要問出口了。
可是腦中閃過林明暖那通電話,又想起「杏林春」那群歐巴桑們對號入座、強迫中獎的認定,他心裡頗感壓力,自然而然反激出一股抗拒,態度也跟著保守起來。
見他轉身跨出鐵門,正要下樓梯,江心雅抱著杏仁追出去,想喊住他,可又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掀了掀唇,卻是說——
「歐陽先生,我、我……你要回『杏林春』了嗎?」
歐陽德剛頭回也沒回,只隨意應了一句:「是啊。」
她深吸了口氣,臉發熱,忽然衝著他的背影輕嚷:「歐陽先生,我想問……我、我以後可不可以也去『杏林春」學推拿?」
那碩長挺拔的身影頓了頓,他站在幾道階梯下,終於回過頭來仰望她。
被那兩道探究的目光看得有點心虛,江心雅跟著又吶吶補充——
「你說過的……如果我想繼續空服員這個工作的話,就要注意平時的保健,把身體照顧奸,所以我想我、我去學學穴道推拿,或跟阿公練練氣功,應該很不錯才對……」發熱的感覺蔓延到頭頂,她懷疑自己正在冒煙。
斯文的笑掛在他嘴邊,即便心裡感到訝然,亦掩飾得極好。然後,他的語氣維持一貫的溫和,淡淡地說:「阿公每天下午都在『杏林春』教人練氣,你來,他會很樂意教你的。」語畢,他仍佇立在那裡,靜看了她片刻,神情耐人尋味。
忽然,他劍眉微揚,對著她頷首。「再見。」
江心雅來不及回應,那身影一轉,腳步迅速而俐落的下樓去了。
「喵嗚——喵嗚——喵喵喵!」走得好、走得妙、走得呱呱叫。胖花貓開始不安分,在她懷裡亂贈。
回過神來,江心雅心頭朦朧惆悵,弄不清是什麼滋味。她把胖花貓抱高,和自己臉對著臉,大眼瞪小眼,嘟著紅唇進行訓話——
「你你你!都是你啦!誰教你亂跑,害姊姊擔心得下得了,在人家面前哭成那個樣子,一張美美的臉全毀了,很醜耶,才會把人家嚇得拔腿就跑,你知不知道?!人家的形象全毀了,都是你害的啦!嗚嗚……壞杏仁、壞杏仁、壞杏仁,你壞你壞你壞……」
「喵嗚……」天地良心啊!誰來為貓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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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江心雅帶著杏仁搭火車回台南老家,而雀莉的兩隻貓咪就拜託唐欣欣一塊兒餵食,她的杏仁雖然懶,但比起其他三隻,已經算是勤於運動羅。
小黑和寶寶患有「幽室依戀症」,只喜歡待在黑暗的衣櫃裡,可以神神秘秘地賴上一整天,而欣欣的白雪當當更糟,直接蜷在裝貓食的小盆子邊,睡飽吃、吃飽睡,八成會這樣度過一生。
回到台南老家,免不了一陣進補,四物雞、麻油雞、當歸鴨、十全大補湯等等,反正母親盡展絕招,全家吃得盡興,一個禮拜不到,江心雅胖了快兩公斤,雖然她原本就纖瘦,很有吃的本錢,但體重無預警地直線上升,嚇得她回到台北後,連著三天只吃清粥小菜和牛奶加麥片。
結束了兩個禮拜的有薪病假,公司的排班大哥還算仁慈,給了她一個日本線的三天短班,先從台北出發往東京,第二天比較累一些,東京台北、台北大阪連續飛兩趟,第三天則從大阪飛回,然後又可以休假兩天。
此時,機艙內一片混亂。
這架班機之前從香港飛來時,因為遇到亂流,比預定時間晚了半個小時才降落,這就苦了後面接班的機組人員,因為要趕著讓下一批前往東京的旅客準時登機,機上的安全檢查、與三名機頭的行前會議,和各項準備工作全都要在短時間內完成,所有人忙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