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湛亮
不知不覺地輕歎了口氣,反正睡不著,他索性起身回到輪椅上,拿公文看沒幾行又覺得不耐煩,馬上又將公文給丟了回去。
她……是否還在生氣?明日會繼續那晨問散步嗎?
心中有股渴望想馬上見她一面,當下他抓了件外套披上,驅動著輪椅悄悄出了邵家大宅,來到百公尺外的二樓小洋房前,按下門鈴。
不一會兒,房子的大門開了,隨即「來福」衝出來院子,在鏤空鐵門內,認出是熟人後,它興奮地汪汪直叫。緊跟著,一抹纖細的身影也出來了。
「『來福』,安靜!」低叱了聲,顏昕嵐望向院子鐵門外的人,然後驚訝地連忙將鏤空鐵門打開,來到他身前。「這麼晚了,怎麼還出來?」
習慣性的垂眸往他腿上瞧去,沒看見應該在的薄毯,馬上脫下身上外套往他腿上覆蓋,語帶責備。「入秋了!夜裡寒氣重,怎麼沒做好保暖措施?」
一直靜默不語地看著她細心的動作,聽著她輕責的言詞,邵允天驀地心中激盪,抓住她纖白的小手。
「怎麼了?」從沒見過他這樣,顏昕嵐嚇了一跳,柔聲輕問。「這麼晚找我有事嗎?」
「我是來問你,明天你還遛不遛人?」他抬眸瞅凝,低聲用她首次邀他散步時的用詞。
乍聞此詞,她驀地笑了出來。「當然!」
「你……不生氣了?」
「你要我繼續生氣嗎?」略帶頑意的笑問。
「當然不!」又快又迅速的回答,他瞧見她眸底一閃而過的笑意,自己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那……還有事嗎?」柔如星光的水眸笑睇。
「沒了!」得知她沒介意著那件不愉快,邵允天心中釋然,回復他慣有的儒雅、溫和。「夜深了,進去睡吧!我不打擾你了。」
「你也是。」點了點頭,她進了院子,關上鐵門,又驅趕著「來福」進屋裡去,然後在關上洋房大門時,朝他做了手勢,要他也趕緊回去後,這才緩緩將門給鎖上。
小徑上,邵允天凝望了鐵門內的小洋房好一會兒,這才轉動著輪子回身準備離開,卻讓低頭的他給瞧見腿上的那件輕暖外套。
啊!忘了還給她了!
瞅看了許久,緩緩的,他輕輕地捧起外套,將挺直的鼻尖埋在其中深吸了口氣,嗅聞到屬於外套主人的那股淡雅馨香後,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一抹滿足笑意,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外套整齊覆蓋在腿上,這才驅動輪椅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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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一個溫暖的午後時分,邵允天因早上到公司開會,下午時,邵允剛便怕他太累,不斷催促著方磊送他回家休息。
在方磊的駕駛下,當車子一轉進小徑時,遠遠的,他就瞧見了小路末端那棟二樓洋房的鐵門前蹲了個人,黑亮的長髮高高地綁成一束馬尾,被秋老虎曬得微紅的瞼蛋正低垂著,不知在忙些什麼?
「這邊停車。」在方磊將車子駛進邵家庭院之前,邵允天率先開口要他停車放人。
看了眼前方的那抹身影,方磊已知上司的心意,果真停車將輪椅取出,讓他栘身坐上後,又在上司的示意下驅車離開了。
她在做什麼?邵允天心中好奇有什麼事讓她忙到無心去注意週遭,連車子進入小徑的聲音,她都沒發現。
「在忙些什麼?」趨近到她身邊,他開口笑問。
「啊!」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是他,顏昕嵐頓時笑得燦爛。「你來了,正好!腳丫子借我一下。」二話不說,抓起他的腳就要將名牌男鞋給脫掉。
「等、等一下!」邵允天反被她給驚嚇到,急著伸手阻止,口中忙不迭地道:「你要幹麼倒是先說啊!」
「瞧!」聞言,她笑瞇瞇地為他解惑,手指向鐵門前原本是一塊不高的台階的地方,現在被她用水泥和沙給鋪成小小的斜坡。「這樣你以後進出就會很方便了。」
「你自己弄的?」看著水泥未乾的小斜坡,他嗓音中有著瘖啞。沒想到先前來找她,為著這塊台階的不方便而原本不想進屋去,雖然最後被她給察覺而推著進去了。但此事她便一直惦記在心頭,如今還自行將小台階改成了斜坡。老實說,他心中是感動的——為了她的細心體貼。
「是啊!很簡單呢!買些水泥、砂土攪和、攪和,接著再鋪上塗平就成了。」她笑說簡單,但從曬得微紅的臉頰與額際的細小汗珠,看得出來還是得花費一番功夫的。
「是嗎?」呢喃輕語,溫亮黑眸深深凝看著她,隨即像下了啥決定似地微點著頭淺笑道:「我的腳丫子任你支使了,不過你得有心理準備,不會看到啥健美好看的腳,只有可能是雞爪一雙喔。」
覷睇一眼,她笑了。「我想看健美的腿,不會去看猛男嗎?」話落,立即動手脫掉他的鞋襪,果真露出一雙因癱瘓許久而肌肉漸形萎縮,不若一般男人那樣厚實有肉的腳掌。
見狀,顏昕嵐心中為他而感到難過,但臉上卻沒顯露半分,雙手繼續將他的西裝褲管給卷高至小腿肚,怕待會兒的「印足」動作會弄髒他的褲子。
而小腿一顯露,可以看出萎縮的狀況更加明顯。人的身體任何一部位,若沒了活動能力,肌肉便會快速地萎縮、消瘦。
以他的情況,雖然可以看出復建、按摩的成效,但畢竟有限。終究是癱瘓六年的腳了,只見他的小腿只勉強達到正常男人的三分之二粗細,而且顯得無力而枯瘦。
「很醜是嗎?」第一次在親人以外的人面前顯露出自己殘廢的雙腳,邵允天覺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低啞問道,深怕她會嫌惡。
「不!只是缺少運動罷了!」她抬眸對上他,故作開朗地笑道:「廢話少說,你這雙雞爪今天是我的了,得隨我整弄。」
她——眼中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嫌惡。不知為何,當體認到這個事實時,邵允天情不自禁地舒了口大氣,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緊張著,直到現今才放下心來。
對自己的心緒感到不解、迷惑,他依然是一臉溫文的笑容。「是!這雞爪隨你高興怎麼煎煮炒炸,我不敢有異議。」
「沒那麼嚴重啦!」忍不住被逗笑,她先是捧起他的右腳,往末乾的水泥斜坡邊緣印上腳丫子足印,然後再捧起左腳,同樣地做了一遍。
但見小小的斜坡上,剛好一左一右、一前一後的一雙足跡給清晰地印在上頭,看起來就好像有人正要走進門裡去。
「瞧!你正要走進我家羅!」指著清晰足跡,她笑得很燦爛。
「是啊……」看著自己印上的足跡,邵允天心中有股莫名潮湧,卻不知該如何形容。
「呵……我也來印上我的!」脫掉拖鞋,露出一雙白玉美足,她開心地在另一頭也印上自己的足跡。
「汪汪……」驀地,院子內的「來福」看他們不知在外頭玩什麼有趣的東西,因而興奮地吠了兩聲,飛快地衝了出來,在兩雙足跡的中間印下了許多狗足印。
「哎呀!」顏昕嵐驚叫一聲,隨即笑了起來。「『來福』,你真不乖!我們都往屋裡頭走,就只有你愛玩地朝外沖。」望著足跡朝外的狗足印,她又好氣又好笑。
「來福」狗臉無辜地看著女主人,又「汪汪」地叫了兩聲,惹得她忍不住抱著它蹦蹦亂跳的身子又笑又罵的。
看著他們一人一狗玩得開心,邵允天心中那股莫名潮湧更加巨大,嘴角也蕩漾著愉快、滿足的大大笑容。
「乖!進去!」小心翼翼地跨過未乾的水泥斜坡,將「來福」抱了進去,隨即又提著滿滿的一桶清水出門來。
「又要做什麼了?」以為又有新花樣要要,他不禁好奇笑問。
「洗腳啊!」理所當然回答,直接蹲在他前面,將兩隻沾滿泥沙的腳浸入清水中,細心地邊洗邊按摩。
沒想到她會為他做這種事,邵允天剎那間有些呆愕,待反應過來後,俊臉有著可疑的紅潮。「不、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
「你不喜歡我幫你?下舒服嗎?」抬起水眸,盈滿疑問。
「不……不是的……」是太舒服了!大掌微掩俊臉,他心中暗付,不知自己該下該說實話。
「那就沒問題啦!」聳聳肩,沒去注意他的心思,顏昕嵐繼續低頭幫他清洗腳丫子,最後再取來一塊乾毛巾幫他擦乾,接著套上襪子、穿上鞋子後,一切大功告成。
「謝謝……」事已至此,他除了謝謝兩個字外,好像也不能說什麼。
「不客氣!」大方的接受道謝,她站起身來,笑著指著那塊水泥斜坡。「明天水泥乾了,你就可以很方便地出入了。」
點了點頭,他回以一笑,看她額際汗珠不斷,不禁催促。「趕快進去休息吧!別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