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雲深
有趣嗎?小時候只是用來稱呼的兩個字,現在她已大得明白尋尋覓覓無論如何算不上是有趣的事……
婉清並不覺得一個名字值得拿來大作文章,誰的一生中不是在尋尋覓覓?
算了吧!她想著,她也盡了人事,對陸子儀很交代得過去了。剩下的只好聽天由命了。
「我肚子餓了,去吃飯吧!上個禮拜子儀請我去一家餐館吃飯,菜燒得好,佈置得也很有趣,雖然地點有些偏僻,不過我已經把方向問得很清楚了,用不著尋尋覓覓。走吧,我請客!」
她們挽著手,轉身向校門走去。
陽光下池壁上鮮艷的蠕蟲似乎無所不在,這一池田田蓮葉,怕不用入秋,就只能留得殘荷聽雨聲了。
鍾尋尋揉揉疲倦的雙眼,把目光暫時從厚厚的公文上栘開,視線落向窗外黝暗的天色。
電話鈴聲響了起來,她伸手拿起話筒,把酸痛的背靠向高高的皮座椅。
「鍾尋尋,你好。」聲音依舊婉轉悅耳,卻無法掩飾地帶著一絲倦意。
「女強人,是我。還在辦公室?都八點了,吃晚飯了沒?」
算是吃過了吧!很早的時候吃了一個三明治當早餐,下午時吃了一個三明治當午餐,一個鐘頭前又啃了半個,剩下的半個還擱在桌邊。因為她頭痛,沒什麼胃口。
她有點心虛地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吃過了,准媽媽。你不會是特地打電話來叮嚀我吃晚餐的吧?」
聽到准媽媽三個字,電話那頭的葉婉清不由得微笑地輕輕撫著自己圓圓滾滾的肚子,「再過一個禮拜,我的小寶貝就要出世了,我好快樂,真是迫不及待等著要看到他……」
她聲音中的笑意也感染了尋尋,她微微彎了彎唇角,歎了口氣,「唉,可惜,我恐怕要過好幾個月才看得到他。我後天去香港,大概要過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你去香港出差?要去多久?」
「不是出差,總公司把我調到香港,以後大部份的時間都要留在那兒了。」
「你又陞官了?恭喜你!像我一事無成,整天就當人家的黃臉婆!」
「什麼一事無成!你肚子裡的那一個,不就是你最大的成就嗎?哪像我把自己累個半死,連養隻貓陪我都沒力氣!」
「說真的,你幹嘛把自己弄得這麼累?你的積蓄夠你舒舒服服地過上一輩子沒問題了,何必賺錢賺得這麼辛苦?」
「不是為了錢的問題,」尋尋有些茫然地回答,「我只是不知道如果不工作,有那麼多的時間該怎麼打發。」
「好好花時間找個好男人把自己嫁了。還要我提醒你,你都三十了,再下嫁人生孩子,就要變成高齡產婦了嗎?」婉清下厭其煩地又嘮叨了一遍每次兩人通電話時都要說的話。她自己婚姻幸福,便巴不得把好友也盡快拐進婚姻的殿堂。
「我也不是不想結婚,只是覺得這個世界上並沒有屬於我的那個對的人。」
「什麼叫做對的人?難道姜希聖額上有畫一個大叉叉嗎?你把條件開出來,我去幫你找。」
「別麻煩了,你找不到的。」
「什麼意思?這麼小看我?如果你連和人家見一面都不肯,又怎麼找得到那個頭上畫著個圈圈的傢伙?」
「何止是圈圈,他的頭頂上還得有光環才夠。」尋尋打起精神開玩笑地說。
「你要找一個天使嗎?那我可沒能耐替你架一座天梯上天堂去找。不過我肚子裡就有一個天使要到這個世上來了。」
「那把他送我好了。就算沒有翅膀,我也勉強可以接受。」
「哼哼,勉強接受?我的小天使還只能讓你勉強接受?」她戲譫地回答,「你知道這叫什麼嗎?這叫老牛吃嫩草!」
「說得真難聽!敢嫌我老?別忘了某人還比我大上三個月,小心把自己也說成老母牛,你的寶貝兒子,沒有牛奶可以暍,餓壞了他!」
「聽聽,這種沒氣質的話像是堂堂某大公司經理會說的話嗎?」
「這位大經理也只是個深閨寂寞的女人,枕冷衾寒。有的是銀子,缺的是暖被子的。」尋尋似真似假地對著好友發串騷。
「瞧你,愈說愈下像話,別忘了自己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小姐,留點形象讓人打聽行不行?要跟你介紹對象,你又推三阻四,還來跟我抱怨,你真難伺候!」
尋尋對著話筒吐吐舌頭。也只有在婉清面前她才能百無禁忌,什麼都說得出口。「你有我這個朋友,算你倒楣。你以為我對什麼人都這麼發牢騷的嗎?」
「是喔,那我可真榮幸!只可憐我這寶貝兒子,還沒出世就要被迫聽一些兒童不宜的對話,這除非是一件超級大禮才彌補得過來!」
「原來你打這通電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預先跟我討你寶貝兒子的生日禮物來著!誰叫我誤交損友啊。這樣吧!這我雖然人不到,禮物是一定送到的。不過你得先把你老公的電話號碼給我。」
「幹嘛?你是飢不擇食,打算勾引我老公?」
「老的會讓我消化不良,你自己留著享用吧,我對小的比較有興趣!」
「你還挑呢!」婉清笑罵一句,「老實說,你要他電話幹嘛?你可別在他面前告我的狀!」
「告你什麼狀?你是作賊心虛,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了?」
「少胡扯了,我在他面前一向形象優良,完全是個淑女。」
「上了床也還像個淑女?那我看你真的要小心他走私了。我聽說男人有一種理論是,妻子在外要像個淑女,在床上可就得像個蕩婦。」
「喂!還輪得你來教我怎樣管教老公嗎?你這叫做魯班門前弄大斧!」
「是是是,謹受教!我不過打算和他商量看看等你生完小孩,肯不肯放你到我公司來上班,那我公司的業務一定蒸蒸日上,倍數成長;我看你比我還會做生意,不如我把經理的位子讓給你好了。」
「然後換我累得像隻狗一樣,八、九點都還留公司加班?你別下安好心了。好了,不跟你多說了,每次和你一聊起電話就沒完沒了。你也不早點提醒我掛電話,長途電話貴得很!」她埋怨道。
「你一定要告訴我你老公的電話,這麼懂得開源節流的人才,我怎麼可以輕易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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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尋失望地從床上坐起身,隨手披上一件睡袍,走向落地窗,拉開窗簾。
窗外的點點燈火璀璨如星,香港的夜景美得不可思議。
此刻她卻沒有心情去欣賞美麗的風景。
她來到香港僅僅一個星期,卻已經連續三天夢到他。
夢中的男人有一雙比星星還明亮的眼睛,深情愛戀地凝視著她……
連續性的情節,清晰得彷彿是曾經真實發生過的故事——
她在夢中見到他們相識的情景——
他是府中的長工,正在新辟的花園中培土植苗。她穿著一襲淡雅的衣裙,裙下露出一雙纖纖三寸金蓮,園中的一棵茶花開得正美,是父親為了她特地從遠方重金購入。
他心不在焉地低頭掘上,眼光不時投向她;她心不在焉地欣賞茶花層層疊疊的雪白花辦,不時回應他的凝視……
那一幕幕的劇情比電影更清楚。她深深記得見到他時的喜悅;在她婚前三日私奔逃走時的焦急恐懼:一同躍下懸崖時的不捨:黃泉路上的誓言……
不可以忘記。
不願意忘記。她走進書房,打開電燈,從抽屜中取出一本素描本,用鉛筆先粗略勾勒出一個男人的頭部輪廓,添加五官,最後畫出一對回望著她的深邃眼眸。
夢中的印象太深刻,她既無法忘記,也不想忘記。這是她答應過的……
答應過誰呢?
若這是她前世的故事,為何她之前不曾夢見他?為何她曾那麼肯定這世界上並沒有一個和她彼此相屬的人?
可是她現在知道他是存在的,在哪裡呢?
會是在香港嗎?她是到了這兒才開始作這個夢的……
香港是一個小島,卻也是一個大城市。
她該上哪兒去找他?他還是前世的模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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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鐘,尋尋走進酒店的咖啡廳。
她已經數不清這是三個月來的第幾次約會了。
一個美麗、事業有成的女人,總有許多人會幫著她介紹對象。而她現在是來者不拒,她拒絕的總是第二次的約會。
半個鐘頭後,她勉強暍完咖啡,便托辭告別,失望地走了出來。
不是他。
算了吧!她有的是時間,香港的週末,到處都是人群,到中環去逛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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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羅,大忙人,我兒子在問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他那個不守信用的阿姨,你幾時回台灣?」
葉婉清懷裡抱著兒子,邊和鍾尋尋說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