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鏡水
一連串的連續動作讓她呼吸急促得快要暴斃,嘴裡卻還要不停嚷著:
「喂喂喂!你有沒有搞錯啊?好歹也等我站穩了再打,趁人之危算什麼英雄好漢!」真不要臉,下輩子詛咒他長得像面皮!
「把東西拿出來!」
絲毫不給她休息的餘地,又是連著好幾刀直砍。
我滾!我滾!我滾滾滾!紀淵滿頭大汗,死命翻滾,驚險擦過刀鋒!其中一刀眼見就要碰到司徒青衣的背,她想也沒想,直接探出自己的手護住,恰恰削去她臂上一塊肉!
傷處熱辣吃痛,她直想流眼淚,抱著司徒青衣滾到牆邊才停下。
「可恨哪──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你有沒有聽過啊?你居然連我爹娘都給一併得罪上了!」疼死她了,把她的皮肉還來啊。「什麼什麼什麼東西?我給你個南北啦!你只會這句?沒有別的話了啊?」她大喊道,嘴上就是不饒人。
看對方惡狠狠地又要劈過來,她順手摸到燒雞,使勁地一頭砸過去。
「啊!」燒雞的汁液飛入眼內,甚是刺激,蒙面男子摀住雙目嚎叫。
「最好瞎了!」她趁此空檔,很快地翻過身,將已經半昏迷的司徒青衣靠牆扶正,兩指按他頸脈,幸好還算穩定,她這才稍微鬆氣。「青衣,放心,等我一下,我幫你報仇喔。」她道,左右看了看後,把他的腰間衣帶抽出來,拿在右手中當武器。
「紀……」他無力說得再多。
「不要緊,你要相信『大哥』我很厲害的啦!」她嘿嘿用著輕鬆的口吻說道。眼微瞇,總算得以好好站直身子,想要瀟灑地甩甩受傷的左臂,結果痛得她齜牙咧嘴。
那名蒙面男子亦已擺脫雙眼的刺疼,和她對望。
「不想死的就走開!」凌厲喝道。
紀淵頓住,旋即跺腳氣得牙癢癢的。
「你!你幹嘛搶我的話說?可惡,我很想要說一次的!」書裡的英雄好漢都會來上這麼一句,這個傢伙居然敢奪走她期待已久的台詞!「你剛才共砍了我一十三刀,揮了我五掌三拳,我還偷看到你本來想踢我一腳,沒成功就讓我笑兩聲,哈、哈!」很用力地笑給他聽。
蒙面男子冷眼看著她,眸神鄙夷。
她哼哼幾下,回道:
「瞪什麼瞪?比眸子大啊?我也會啊。」奮勇撐開眼皮,快要爆血絲。「膽敢傷害青衣,我絕對不會輕饒,現在算你要還十倍,一共是一百三十刀加上五十掌和三十拳!」連本帶利喔!
男子只當她是個瘋子,索性直接手起刀落!
「又想偷襲啊?太賴皮了,至少數個一二三嘛!」紀淵側身避過,只覺利風刮得額面隱隱生疼。
可──惡啊!絕對、絕對是她比較高強的!
倏地抖動手裡的衣帶,一條淺色痕跡瞬間疾飛而出,「噹」地脆響,柔軟的布料竟是憑著巧勁震開了男子手中的銀刀!
男子心下驚愕,刀面反射出她得意的笑容。
看吧!她咧嘴一笑,隨即清咳正經道:
「就算你不想死,我也不會讓你走的喔。」
嗯……這樣說有沒有更神氣?
第四章
他的生活,一直都是相當單純的。
就因為鮮少有過大的起伏,所以也不會遭遇太多的意外。
頭一回受傷──真正能稱之為「傷」的傷,是在十四歲的時候。
「青衣,你瞧我帶了什麼東西來。」已經恢復「正身」的紀淵笑呵呵地道。
司徒青衣規矩地坐在大石上,看著這個明明比自己小三歲,卻還諶自己喊她「大哥」,然後佔了不少便宜的義結金蘭。
她一臉神秘,從懷中掏出一小串的……爆竹。
「那個很危險的。」他道。不應該拿來玩。
「咦?」她睇了一眼彩色的爆竹。道:「不會啦,這個很漂亮的,拿火點著它的話,它會飛到天上去,然後變成有顏色的星火喔。」
飛到天上?
「……會在地上炸開才對。」他溫溫說。
「嗄?不對不對啦,會飛上天啦!」她就是比他更大聲。
司徒青衣狐疑地瞅著她。「我記得那都是掛在門口放的,不會往上飛。」今年過年的時候,因為爺爺腰疼,他有親自幫忙點燃過。
「……那一定是你記錯了啦!你看這個明明是有顏色的,弄出來當然是很美麗,跟只能在街邊牆角亂跳的那種不同,會和人家說的上元節煙火一樣喔。」抬頭挺胸地要他再仔細瞧瞧。
她說得非常誠懇可靠,就像……當年她騙他衣裳是他爺爺做的,所以兩人並不陌生,結果順便結拜的那時候一樣。
他不禁背脊發涼。
「不,紀淵,我想……這只是尋常的爆竹而已……」
「才不尋常呢,一定是你搞錯了。」紀淵從懷中掏出火折子。「它會衝到天上變得花花的啦。我弄給你看。」沒幾下就將之點燃。
「紀──」他緊急站起身想阻止。
剛燒著的爆竹沒有成為掛天星火,反而在紀淵手裡霍地爆開!
她給嚇得一甩,剛巧丟到司徒青衣身上。
「哇!青衣啊──」
然後,劈哩啪啦、劈哩帕啦。
那一次,他因為胸腹有不少灼傷,所以躺在床上半個月等著結痂;紀淵紅著雙眼賴在他床邊,手裡也包著布條,拚命地對他道歉,還叫他不可以死掉。自己只要想閉目歇息,她就悲忿地大喊著他要死要死了……
那十數天,他幾乎沒有精神在意身體的傷勢,因為,紀淵的行為才真正是教他痛苦的根源……
傷癒後,淡粉色的疤痕相當細小,被覆蓋在衣裳之下,他是男孩子,並無所謂。
只是好像印記。
不曉得為何就給烙上了,此生都會這般跟著自己,無法盡釋地牽扯著。
簡直……宛如紀淵之於他的存在。
一滴汗水,流過他的面頰,延伸至後頸,離開他所能知覺,輕輕地消失。
緩慢睜開眼,進入視線的,是自己房裡的床幃,司徒青衣輕怔,下意識地就要坐起身,卻感覺左腹側傳來撕裂的難受疼痛。
「呃……」忍不住抽氣呻吟,拉開棉被,辛苦抬起脖子垂眼瞧著,包紮的布條有點點血跡滲出。
對了,自己被入侵鋪子的賊人給刺了一刀,昏迷之前,似乎看到了紀淵……她說要幫自己報仇,所以……打跑壞人了嗎?
他匆注意到自己右手腕處綁著一條絲帶,很長很長,一路長到床幔之外,另一頭,好像連著什麼東西。
稍微撥開帳幕,他轉首望出去,看到絲帶給握在一個人手裡,而那個人,就坐在床邊的地板上,抱著雙膝,頭臉埋在肘彎當中。
「……紀淵?」乏力地輕聲低喚。
「──啥?!誰在叫我?」她似是給嚇到,身體歪傾一半,很快地昂起腦袋,揉著眼睛,回頭和他四目對看著。半晌,才叫嚷道:「啊!青衣,你醒了?你醒了!」真的是跳起來歡呼了。
「是啊,我醒了。」他道,嗓子有氣無力,是由於週遭安靜才得以聽分明。
「呀──真是太好了!」她感動地快要哭了。蹲坐在旁邊,她兩手撐在床緣,仔細地瞅著他,先解釋著現在的情況:「青衣,你昏了一天一夜,現在已經跑到隔天啦。」
司徒青衣只是看到她的一顆頭就架在自己身旁,著急的臉龐又和夢中相疊,雖然傷口一直刺痛,也並非什麼有趣的事,他卻莫名其妙地想笑。
她見狀,又是憂慮地問道:
「青衣啊,你是不是哪裡痛?看起來好像要哭了。」很難過的樣子哦?表情都微微地扭曲了呢。「雖然我爹常說男兒漢不能流眼淚,但是我想到你小時候很愛哭,如果當真很疼,你別忍住,我會給你帕巾擦臉,不會笑你,也不會到處亂說的啦。」好認真地建議。
他一頓,默默地將和痛感掙扎的笑意收起。
「……你沒事嗎?」帶開話題。
「我?我有啥事?」她指著自己。
「那個賊……你不是……」
「賊?」她側首想了想,才笑道:「原來你在擔心我啊?我告訴你喔,我果然還是比較厲害的,嘿嘿。」揉揉鼻子,有些得意。「不過,我本來想把他逮到衙門的,但是沒有成功。」那個賊呀,太狡猾啦,發現她一直站在原地護著青衣之後,就料定他跑了她也沒辦法追上去,然後也不打了,直接遁逃。
瞧她活跳跳的和自己交談,他這才寬心。雖然她武藝佳,但這並不代表十成十地不會被傷害,每回她辦衙門的事,其實他或多或少,都會有些掛念。
畢竟……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很久了……是有相當情誼存在的,不可能無感。
「你沒事,那就好。」
聞言,她湛然的眼眸稍閃了一下,似乎很喜悅。她忙掩飾找話問:
「對了,青衣啊,那個賊是怎麼回事?」
他搖搖頭,「我不曉得。」對方刺了他一刀,似乎要他拿出什麼東西,但他因為流血而恍惚發暈,其實並沒聽清楚。「大概,是一個找錯人也尋錯地方的賊吧……」他可是半點值錢的都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