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岳盈
他輕輕放開青黛,溫柔地摟抱住她,以袖子替她拭淚。「我並不想這樣逼你。」他耐心地解釋道,「沒有任何男人喜歡他的女人欺瞞他。」
青黛哭了一會兒,只用裒怨的眼神瞅著他。
「說吧。」他坐到一張石椅上,將青黛拉坐在膝上,她十分扭捏地轉過臉。
「我的威脅仍然有效喔。」
青黛聽他這麼說,又氣惱地瞪向他,但在郭冀不妥協的眼光注視下,只好訥訥地說:「我……並非存心欺瞞,反正你也沒有什麼損失。」說完後,她便委屈地扁著嘴,想起自己可憐的遭遇,眼淚又撲簌簌地落了下來。
「哦?讓我失去追求一位絕美少女的機會,還說我沒損失?」他硬起心腸,譏刺地反駁。
「你!」青黛銀牙暗咬,眼光兇惡地瞪住他。「這就證明了我先前的判斷沒錯。若讓你見到了晴姊,你一定會不擇手段地得到她。」
郭冀聽後語塞,臉頰臊熱。「什麼叫做不擇手段?只是君子之爭罷了。在我確定郁新晴和杜玉笙是真心相愛後,自然會退出。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味地護著杜玉笙。還有,既然你對我這麼鄙視,何以會認為我在見過新晴之後,仍願意遵守對你的承諾?你不怕我會後悔嗎?」
「這……」青黛眨眨眼,不情願地道出對他的一絲好感。「我想你這個人,大概也沒有其他長處,唯有重情守諾而已。你既然答應娶我,自然不會對新晴起了野心。」
「沒想到我在你眼裡還有這個好處!」郭冀嘲弄地道。「可是你忘了,我們這些豪門貴族哪個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我大可以把你們兩個美人兒一起弄到手。」
「你敢!」青黛惡狠狠地瞪他,嚇得郭冀連忙求饒。
「好啦,我得承認你對我的判斷沒錯。」他見青黛鬆了口氣,又想逗她了。「討到這麼凶的妻子,我看我以後沒好日子過了。」
「你放心,我會是個『好』妻子。」青黛憤恨地強調著那個「好」宇。「除了新晴外,其他的小妾、紅粉知己,我全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呵,你這麼大方?」郭冀心裡有氣,儘管沒打算在婚後謝絕一切逢場作戲的應酬,但青黛這種無所謂的語氣仍令他感到惱怒。「你就這麼在意杜玉笙的幸福?沒想到咱們楚青黛小姐有這麼偉大的節操,不但成全了未婚夫,還打算以剷除他所有情敵為職志,務必讓這位狠心拋棄她的前未婚夫獲得幸福。」
「你不用諷刺我。」青黨溫和地道,「我只是不想前功盡棄而已。晴姊和玉笙歷經風風雨雨才能在一起,任何人都不忍心再拆散他們。」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新晴另嫁他人,玉笙說不定會回到你身邊。」
「你錯了。」青黛搖頭,清亮的美眸專注地看進郭冀眼裡,令他有自慚形穢的感覺。「玉笙從來不屬於我,而且你不瞭解玉笙。他跟哥哥一樣,都是那種一生只愛一個女人的男人,除了晴姊外,他不會再喜歡任何女人,失去晴姊,玉笙將抑鬱一生,說不定還會傷心而死。晴姊也是一樣,除了玉笙外,她不會再委身另一個男人。」
「你對他們這麼瞭解?」郭冀狐疑地問。
他無法理解那種感情。儘管讀過元好問的「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但是他放蕩不羈的心,從未為任何女子停留,無從領會歡樂趣、離別苦,甚至癡兒女的心境。世間女子個個嬌媚,而他只是只採花的蜂蝶。如今,他終於遇見個他想獨佔的女子,而這女子的心中,卻存在另一名男子的形影。他不滿地瞪進她眸子裡,她的沉默刺痛了他的心。
突然,他從那雙晶瑩的烏眸裡,看到兩簇渴望的火焰在燃燒,直燒進他心裡。青黛眼中的溫柔細訴著亙古流傳的真愛,涓涓滴滴地流進他心坎,引起他心中對這種感情的好奇和渴望。兩人的視線無言地交纏,暖洋洋的情感潮流在彼此心裡互相匯流。郭冀驚奇地發現,充盈在心中的甜美感覺,便是令人百轉千回、放心不下的愛戀。
於是他知道,不管他離開青黛有多遠,他會一直掛念著她。漸冷的熱血再度加溫,他湊向她,深情地捕獲她嫩紅的粉唇。
尚未分別,他已經開始想念她了。
「給我時間。」他說,卻沒道出要做什麼。
青黛迷濛地注視他,芳心顫抖,迷失在他幽深熱情的烏眸中。
※※※※※※※※從揚州一路北上京城,下船乘馬直驅外城南門永定門已是數日後的黃昏,郭冀趁著天色昏暗,潛往位於王府井大街的定遠侯府。
越接近自家巍峨的大門,郭冀心中越有近鄉情怯的感覺。他的眼皮狂跳,直至看到富麗堂皇的定遠侯府正門口掛上數盞白紙糊成的燈籠,懸在胸口的心倏地停住,咚的一聲下沉成孤子的悲哀。
漆紅大門上貼的白紙黑字,是斗大的「嚴制」。
他的父親世襲定遠侯……
郭冀偉岸的身軀搖搖欲墜,他用力曲指成拳,控制住幾乎要淹沒他的悲痛,繞過與大門相連的琉璃影壁上面鐫嵌著他們郭家的紋飾麒麟獸,從後牆縱人。
他先回到居處雲風居,茂林修竹依稀如故,郭冀卻喪失了以往豪氣干雲的飛揚心情。他父親死得太突然了,他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潛入房中,坐在慣常沉思的扶手椅上,直到夜晚的暗黑吞噬掉白日的最後一絲光華,照明用具一盞盞點亮時,才摸黑找了件白衣換上。這是他至少能為父親做的,郭冀苦笑地想。
由於鮮少在家,他甚至不知道服侍他的小廝阿明是不是可靠。寧知遠三代都在郭家當總管,知遠更是繼他退休的父親寧福接掌郭府家務已有六年。也就是說,寧知遠對郭家的瞭解,遠勝他這個半年前才返京的遊子。
父母在,不遠遊。他根本不該在父親生病時到武漢去,才會讓寧知遠有可乘之機。現在他該如何?
郭冀閉目沉思,感覺到夜漸漸深沉,心中的哀戚終致淹沒他所有的理智。再怎麼說,他都該先去見見父親。
郭冀離開雲風居,在漆黑的夜色掩護下,來到設在大廳的靈堂。他躲在西面的窗口向內窺視,發現有兩個僕人在靈堂守著。他暗忖要如何支開兩人,潛人靈堂。
就在這時候,腳步聲自大廳側門響起,三名穿著白色喪服的女子先後走進。為首的女子眉目如畫,嬌娜無力地被身後的兩名丫鬟扶住。
「夫人。」
郭冀聽見兩名僕人對那名女子恭敬的稱呼,暗暗驚奇。母親死後,父親並沒有續絃,只納了幾名侍妾,何來夫人的稱呼?他凝神注視那名年輕女子,記起是曾見過幾次的父親侍妾林氏。
寧知遠曾告訴他,林氏是父親在他返京前一年新納的侍妾。他記得出發往武漢時,聽說林氏懷了身孕。他當時並沒有特刖留意,現在想起來,不由得把眼光投注在正從丫鬟手中接過香祭拜的女子腰身上。
平坦的小腹,不見任何孕婦該有的凸出。
「夫人,小少爺還在屋裡等著呢,靈堂的事就交給他們吧。」林氏身旁一名伶俐的丫鬟勸道,她點點頭,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從進來的側門離開。
郭冀心生懷疑,暫時打消潛人靈堂的念頭。穿過花園小徑,來到父親侍妾居住的後院,他瞧見林氏一行人進人芙蓉閣,緊跟著悄無聲息地潛人。
林氏走進客廳,吃了一碗丫鬟奉上的補品後,便走進裡間。郭冀耐心地守在窗抬下,一株芭蕉掩在他身前。
「我這幾日乏力得很,夜裡小少爺若餓了,就叫奶媽來喂,不用送進來了。」林氏抱著一個小嬰兒走到外頭的客廳,將孩子交給丫鬟後,示意兩名丫鬟離去。「讓我靜一靜。」
丫鬟們朝與芙蓉閣相連的屋舍行去。郭冀看見林氏在桌邊坐下,支著下顎不知在想什麼,她粉頰微紅,杏眸含春,不像是文君新寡的哀戚。
郭冀正晴感懷疑時,一個白衣大漢走進芙蓉閣。淡淡月光下,照出來人文雅的相貌。
是寧知遠。
這下郭冀更是震驚,怎麼也沒想到寧知遠會跟父親的小妾有私情。
「遠哥。」寧知遠才剛合上房門,林妍馨立刻投進他懷裡。
知遠輕輕地推開她,「妍馨,我跟你說過幾次了,小心隔牆有耳。」
「你放心好了。丫鬟被我遣走了,不會有人聽見的。」
「還是小心點好。」知遠神色稍霽。「我可不想功虧一簣,到樓上說。」
妍馨無奈,只好順從地跟隨他走進裡間,登上到二樓的木梯。
郭冀按捺住滿腔的怒火,腳尖輕蹬,上了二樓的前廊,伏在窗口,弄濕糊紙偷窺。
寧知遠顯然和林妍馨早有私情,一到樓上,林妍馨嬌柔的身軀立刻投人他懷裡,再也不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