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若水
"我……"
"答應我。"
"好,我答應你。"想到近日他臉上那難得的笑容,已將以往的滄桑悒鬱一掃而空了,思及此,夢春痕告訴自己她可以永遠當馥芸的替身,只要他開心,只要也幸福。
心是這麼無悔的想著,可是,那滾燙的淚水卻不爭氣的悄然滑落。
隋末,入秋的季節。
靜謐清涼、五月五星的夜晚,豪華氣派的石家卻傳出陣陣哀戚的嘶喊悲叫,夾雜其中的還有一道不容挑釁的無比權威,厚實的怒聲裡有著讓人聞之色變的膽寒及不容置喙的堅定。"爹,我跟阿飛是真心相愛的,我求你成全我們吧。"石春顏淚眼婆娑的跪在地上拉著父親的衣袖哀求著。
"除非我死,否則你跟這窮小子斷不可能在一起。"石老爺氣乎乎的甩開女兒拉扯的柔荑。"來人呀,再給我打,用力的打!"
"是!"小廝收到命令,一人一邊,一手板子、一條鞭子齊下,像是不把眼前的人打死不罷休似的。
"不……爹!你住手!你叫他們住手呀,阿飛——"石春顏淒厲的哭喊震響了石家大院,那哀戚的呼喊讓人聽了幾乎也要跟著心碎。
"連在!瞧你養的什麼好兒子。你也不想想二十年前要不是我收留你們父子倆,你們還有命活到現在嗎?這二十年來,我沒少過你們一頓吃的、一件穿的,而你們竟然這麼待我,居然養了個兒子來誘拐我女兒,簡直是混人一對!".
"老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教子不當,對不起……"連飛城的父親連在見兒子被鞭打得渾身是血,雖然那一聲一聲的鞭打聲部狠狠的敲進他的心坎裡,可他老淚縱橫的卻沒有為兒子求情一句,因為在他心中,石家對他的恩情是任何東西都無可比擬的。
"不,這不是連伯伯跟阿飛的錯,是女兒自己願意跟他的,你若要打,你就連我一塊打吧。"石春顏亟欲撲向運飛城,可是她嬌小的身軀卻讓三位婢女給抓得死緊。
"你還說,你非得要氣死我不可嗎?""老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都
是我管教不當,對不起,老爺,我對不起你……"
連在跪在地上用力的猛磕著頭,對於兒子把老爺氣成這樣,他內疚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爹,你別這樣……"跪在院子中央讓小廝又鞭又打的連飛城,始終咬牙忍住身上一陣一陣傳來的痛,他不肯多哼一聲或叫出一聲,只是默然的承受那無情的鞭打,因為他不認為自己有錯,他對春顏是真心的。
可是此時他見父親因他的緣故頭都快磕破了,頓時,他的心湧上一陣心酸。
"逆子,你還不快向老爺賠罪道歉!"連在厲聲斥著兒子。'
"爹,我是真的愛著春兒,難道只因為我出身卑賤,我就有錯嗎?"他不能選擇他出生呀。
"閉嘴!你這逆子還敢頂嘴!我平常是怎麼教你的,你都忘了?"
"我沒忘,我知道老爺對我們的恩情,所以我會努力打拼,給春兒好日子過的。"
"你還說!你這不知好歹的癩蝦蟆,我今天就打死你,以報老爺養你二十年的恩情!''
連在搶過小廝的板子,用盡力氣的朝已滿身是傷的兒子打去。
"我打死你!我打你死,我打死你!"
"連伯伯……不要呀!連伯伯你停手,你別打阿飛呀……嗚……不要呀!爹,你快叫連伯伯住手呀!"
石老爺見狀並不語,看著連在打兒子,反而有些消怒的快感。
"爹,阿飛是個好人!你之前不也說阿飛是個很上進的孩子嗎,你說過的!"石春顏怎麼也沒料到父親對他們的事反應竟如此強烈,她哭花了一張臉,喊啞了嗓子了心要爹爹軟下心腸。
"上進才怪!那是我眼瞎,錯看了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該死的,你那鞭子怎麼停了,還不快點!""再給我用力一點!"因為始終沒聽到連飛城的哀號求救以及認錯,石老爺氣沖沖的認為是連在及小廝們力道太輕了。
"不!爹,你饒了阿飛,阿飛、阿飛!"石春顏眼見連飛城身上的衣裳在鞭打下已經破爛不堪了,鮮紅的血染紅他渾身上下,她的胸口一窒就要暈眩過去。
"阿飛……"
"小姐!"發現春顏異樣的婢女驚呼出聲。
"顏兒!快、快,你們快扶小姐進房。"石老爺見愛女如此,心急道。
"春兒……"連飛城見石春顏哭得暈了過去,忍不住的欲爬向她。
"你……你瞧瞧你幹了什麼好事,氣壞了老爺又害小姐暈倒,你這個逆子,我打死你!我打死你!"連在恨子不受教,氣得以發顫的手舉著板子,一板一板打在兒子身上!沒有停下的跡象。"
然,打在兒身,卻是痛在父心呀。
連在不斷的在心裡吶喊著:你怎麼這麼傻呢!
你是老爺大發慈悲撿回的小命,小姐是天,你是地呀,這樣的雲泥之差你不懂嗎?你怎麼這麼傻呀!阿飛……你怎麼如此天真不懂事啊!向來對石老爺恩情銘感於心、忠心不貳的連在,在經此事後,他打算親手打死辜負老爺恩情的兒子,之後他再自盡隨兒子黃泉路行。他們的命是老爺給的,如今,無以為報的他們只有這麼還債了。
然,跪在地上咬緊牙關全然接受那無止境杖打的連飛城,並不懂父親固執不會轉彎的心思,他吃痛的在心裡向天吶喊,為什麼一場單純的愛戀會變成這樣的眾叛親離?難道愛也是一種錯誤?
身上的杖打一下一下無情的落下,心裡隨之而來的刺痛也隨著溢滿胸膛,為什麼有了親情就不能有愛情,為什麼有愛情就不能有親情?
這究竟是怎樣的選擇,為什麼天要如此待他們,他們只不過想在一起罷了,這樣的想法很奢侈嗎?為什麼?為什麼?、
"啊——"再也忍受不住身心的煎熬,顏侃失聲大叫了起來。
然伴著他的駭叫的還有另一陣尖叫聲!那是發自夢春痕。落難於深淵谷底的二人,雙雙於山洞中的睡夢中驚醒!他們眼一睜,映人眼簾的是和夢境完全不同的景況。
他們互覷著對方,發現彼此的眼皆紅腫濡濕,呼吸紊亂,而思緒也都還停留在那場如真似幻的夢境裡。
"好可怕,好嚇人……"夢春痕首先撫著胸口,喘息出聲。
"是呀,怎麼會有這樣狠心的父親?"他端視著自己全身上下,欲找出那被鞭打的傷口!可是他並沒有找到。"原來是場夢……"顏侃呢喃著。
"你也做了噩夢?"夢春痕道。
"怎麼,難道你也做了噩夢?"
"嗯!一對因為門戶而不被祝福的男女。"奇怪,那裡頭的人好像是上回她在林子裡看到的男女。
"怎麼會……你也夢到了?"
"什麼意思?難道你也做了相同的夢?"
"是呀,一個好真實好真實的噩夢。"顏侃胡亂的擦了自己沁了一身的冷汗,對於那個充滿淒厲悲調的夢境感到觸目驚心。
彷彿落在夢中男孩身上的一板一棒都是結結實實的打向他,而那份因愛而眾叛親離的痛楚更是深刻得教他的心一滴一滴的流著血。
"好駭人的夢,那樣不被支持的愛戀太教人心傷,太教人絕望。"夢春痕傷心道。
"可是阿飛跟顏兒的情意是那樣的心生感動,山高水長,她的情意與她的承諾是把命賠上也仍不悔的執著!好烈好熾的愛火啊。"
"嗯。"夢春痕想到那個夢,忍不住的挨向顏侃,欲尋求一絲慰藉。
"怎麼哭了?"
顏悅這時撫觸到了她臉上滿是淚,他捧起她的臉!赫然發現她早哭腫水眸、泛滿血絲!而她的芳頰也掛著滿滿的淚痕。
"別在意,那是夢,是不真實的夢。"他如此安慰著,可是心卻仍在那場噩夢的震撼中久久不能平復。
因為他覺得自己彷彿是夢中的連飛城,正經歷著一場艱難且不被祝福的愛戀,跌宕在那場看似虛幻又真實的情境裡,久久不能自已。
"可是他們好可憐。"夢春痕哽咽著,彷彿她也曾受過那樣的遭遇。"可是我們怎麼會做一樣的夢呢?好奇怪!"
"這我也不知道。"太奇怪了,他從沒聽過這世上還有人可以在同一個時間做相同的夢。
"難道這夢在暗示著什麼?"夢春痕抬頭望著顏侃,她的心有團迷雲,似要撥開又凝在一塊,那是什麼感覺她說不上來。可是,她直覺這夢不是偶然,這一定是攸關他們倆的某種暗示。"你的意思是……"顏侃也感覺腦中有個快成形卻又突地散去的思緒,那是什麼?他意圖想掌握,可是卻是徒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