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董妮
「幹什麼?我一個月花七萬塊請你,可不是要你來當一塊傻木頭,還不快做事!」尹老夫人冷斥了聲。
「是,老佛爺!」奸詐!不過,她不會輕易認輸的。「老佛爺啊!身體不用是會萎縮的,你再這麼『享受』下去,我想過不了多久我就有機會幫你端便盆了。」
喝!咒她殘廢耶!這大膽的女孩。尹老夫人薄唇一揚。「不用再等那『過不了多久』的時間了,你喜歡幫我端便盆,我現在就可以實現你的願望。」
偏偏藍心眩也不是肯吃虧的人。「好,我立刻去端一個便盆過來,順便通知全宅的幫傭僕婦,從今日起,他們的老主人要改在日照室裡方便了。」
那一老一少就這樣互瞪著,像兩隻互不相讓的獒犬,讓原本暖洋洋的日照室裡刮起一陣陣惡寒的暴風雪。
甫踏入日照室的管家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天哪!台灣的冬季提早降臨了嗎?
「老夫人,少爺來了。」
尹老夫人凌厲的目光突然一黯。「是嗎?」
藍心眩好奇地望著這霎時生氣盡失的老婦人,這樣的她看起來好虛弱,像是隨時會老朽了似的。「老夫人,您還好吧?」她的同情心暫時取代了怒火接管她的行為能力。
「如果我說我很不好,你要怎麼辦?」尹老夫人微瞇的雙眼裡潛藏著某種詭異的企圖。
「驅除讓你不好的東西。」她下意識地回答。
「你不是很討厭我嗎?為什麼還要為我驅除不好的東西?」
「呃?」藍心眩這才想起她們之間的「深仇大恨」。「話是這麼說沒錯,但在我還沒存夠老本前,我不希望你出事,畢竟要再找一份月薪七萬塊的工作並不容易。」她絕不承認剛才自己覺得她很可憐。
尹老夫人哼了聲。「你很誠實嘛!」
「這只是我多數優點中的小小一項。」藍家人的家訓是: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人家怎麼對她,她就怎麼回報過去;老巫婆又開始刁難人了,那她當然也就不客氣地重執武器對抗敵人。
怕她們再鬥下去天都黑了,管家趕緊插口道:「老夫人,少爺還在書房裡等著。」
尹老夫人把目光一凝,朝藍心眩勾勾手指。「走吧!推我到書房去。」
「喔!」看尹老夫人銳利的眼神重被痛楚給取代了,藍心眩懷著疑惑與不忍,乖乖地推起輪椅跟在管家身後進入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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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書房裡,窗邊的背光處有一條深色的身影,高挑頎長的體格目測最少一八二,寬闊的肩、厚實的胸膛、鋼澆鐵鑄的勁腿就好像電視上那些橄欖球員一樣壯碩。
藍心眩忍不住連咽數口唾沫。這男人絕對是她畢生所見最危險的生物,他應該在身上掛一個「生人勿近」的牌子才對。
在她們進來後,男人轉過身子,他的五官有著與尹老夫人相同的嚴峻。不過,尹老夫人的氣質是像劍一般銳利,雖然討厭,卻還可以抵擋;可這男人卻是一座山,沈穩龐大得無人可以搖撼……藍心眩忍個住喘了幾門氣,與這男人同處一室會教人窒息。
而他正是尹老夫人的兒子,尹非。他當藍心眩是透明似地瞄都不瞄一眼,逕自朝輪椅上的尹老夫人行了個禮。「母親。」
他的聲音又冷又硬,像是一塊寒冰刮過結了凍的湖面,令藍心眩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天曉得這是對怎麼樣的母子?會面時的氣氛竟比仇人相見還要險惡。
「嗯!」尹老夫人也不帶絲毫溫度地哼了聲。
尹非顯然並不在乎尹老夫人的冷淡。反正他又不是她親生的,他們之間別說親情了,夾雜了十來年的仇恨比天還高,至今他還能脫口喚她一聲「母親」,已是耐性發揮到最高點的表現了。
他漠然地指著桌上的文件夾說道:「這是今天的文件,需要總裁簽名。」
「尹氏財團」是世界排名十大的大財閥之一,尹老夫人正是這個財團的掌權人,而且她已主掌二十餘載了。
「推我過去。」她對藍心眩下命令。
「嗯!」藍心眩發現自己得屏住氣息,才有力量推著尹老夫人走過尹非身邊。隨著腳步愈接近他的身子,她的手腳愈是不自覺地顫抖。怎麼有這樣冷酷的男人,全身上下連一絲溫度都沒有?她微喘著,感覺雙腳的力氣在逐漸消失中。
短短的距離卻像天涯海角似地遙遠,當藍心眩完成任務將尹老夫人送到辦公桌後,她額前的劉海巳被冷汗給濡濕了。
尹老夫人在辦公桌前坐定後,指著藍心眩向尹非介紹道:「這是我新請的看護,藍心眩小姐。」
尹非冰冷的黑瞳裡閃過一抹驚訝。尹老夫人向來當她的看護是隨手可丟的物品,不需要名字,只要聽話即可。難得她會對人介紹她的看護,而這名叫藍心眩的女子可有何特別之處,得以被另眼看待?
他微微地點了個頭,「藍小姐。」
「我的兒子,尹非。」尹老夫人譏諷地揚起眉,也為藍心眩介紹尹非。
「尹先生。」藍心眩輕頷首,目光卻不敢與他相對;直覺告訴她,對於尹非,她最好有多遠避多遠。
尹老夫人翻起文件審視著。「我這個兒子可能幹了,十八歲就跟人偷生了一個孩子。」她像是在自言自語,但聲音卻大得足以教房中三人聽得一清二楚。
藍心眩不安地扭著十指。她不喜歡聽這種家庭秘辛,因為通常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會很倒楣。
「孩子的母親還是個酒家女,向我敲了一千萬後就丟下孩子跑得無影無蹤了。」但是,尹老夫人卻不肯放過他們,兀自說個不停。「哼!一個煙花女子,誰曉得生下來的孩子血統純不純?」
藍心眩瞥了毫無表情的尹非一眼。自己的孩子被批評成那樣,他怎還能無動於衷?真沒見過這樣的一家人,彼此沒有半點親情不打緊,互相的惡意對待簡直比仇人還要恐怖。
「這傢伙啊!一點兒用都沒有,跟他老子一樣,只會花天酒地、胡作非為。」尹老夫人繼續辱罵。
藍心眩的眉頭越皺越緊。好吧!就算他們母子間有著不可解的深仇,但沒聽過家醜不可外揚嗎?那種事何必當著她這外人說?
偏偏房中三人,唯一對這場批鬥有反應的卻是她這個外人;尹非像是聽慣了嘲諷,眉頭都不揚一下。
「沒有用,也沒有羞恥心,比他媽還下賤……」尹老夫人又啐了聲。
這會兒,尹非如面具般僵硬的五官線條終於有了改變。「請不要批評我的親生母親。」
搞了半天藍心眩才瞭解,原來是一場豪門深宮怨。她猜尹非大概是老主人年輕時的風流產物,而尹老夫人恰巧又一無所出,迫不得已只好接受丈夫外遇的孩子。但尹老夫人是何等高傲、嚴肅之人,怎肯甘心做個靜默無聲的受氣包?因此,不時找尹非的麻煩以洩憤。
「哼!搶人家的老公還不夠下賤嗎?」尹老夫人滿臉怨怒地斥罵。
「批評死者更是不敬。」尹非沒有抑揚頓挫的字語宛如冰珠,擲地有聲。
「死在偷情途中,只能說是老天有眼、報應不爽。」
「如果那是一場意外的話,或許可以說是老天有眼,但若是人為?哼!殺人是要償命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尹老夫人鳳目圓瞪,血色自她瞼上一點一滴褪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尹非絲毫不將她的激動放在眼裡,冷酷得像箅冰人。
「把話說清楚!」尹老夫人拍桌怒吼,卻因太過激動而使得她的雙手抖如風中葉。
「最清楚整件事情的人應該是你,母親!」尹非的冷笑讓房中兩名女土同時機伶伶地打了個寒顫。
「你——」尹老夫人咬牙切齒,恨個能自輪椅上躍起身掐住他的脖子;只可惜她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不僅站下起來,還差點摔下輪椅。
「夫人!」幸虧藍心眩一直留心著,趕在尹老夫人跌下地之前扶住了她,不過藍心眩的耐性也告磬了。這對母子腦子有病啊?竟在她這外人面前互揭瘡疤!沒有一點兒風度、氣質,簡直比三歲小兒還不如!
她將尹老夫人扶回輪椅上坐好後,憤怒的目光掃向尹非。「你,尹先生,我看你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卻連一點做人的基本道理都下懂!不管老夫人多麼惡劣,她好歹年紀這麼人了,又有病在身,你怎麼可以如此刺激她?況且你質詢的目標錯了吧?你居然那樣毫不在乎別人誣蔑你的兒子,你這父親是怎麼當的?」
尹非嘲諷地揚起眉。「而你,藍小姐,你又有何資格介入我們的家務事?」
「她當然有資格。」尹老夫人得意地撇著嘴。「她將是我的代理人,代理病中的我行使一切權利,包括掌管公司的行政事務;你不妨從現在開始改口叫她『代理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