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方蝶心
緘默沉寂多日,宣召打了一通電話,「馬上帶他回來,我要見你們兩個。」隨即掛上電話,讓嘟嘟聲把宣秩耀淹沒。
就是這通電話,讓宣秩耀在馬克的陪同下,忐忑不安的回到家,準備面對保守又固執的父親。
站在門前,他反覆練習著呼吸,看得一旁的馬克也跟著緊張起來。
「你好了沒?待會我要怎麼辦?說話、保持緘默,還是當自己不存在?」
「嗯……」腦子一片空白的宣秩耀突然想起,尹崇生第一次到家裡拜訪時鬧出的笑話,趕緊提醒,「總之,待會不管看到我父親手裡拿什麼東西,都別問是不是迷你油漆刷,只要把腰桿打直、正襟危坐即可。」
再一次的呼吸後,他閉上眼睛豁出去似的推開門,用著久違的語氣開口,「爸,我們回來了。」然後宿命的等著父親手中的掃把朝自己腦門上打來。
等了半晌,屋子裡空無一人,馬克與宣秩耀對看一眼,「確定你父親打電話叫我們回來?」
宣秩耀心一沉,飛快的在整個屋子裡來回的梭巡,卻始終不見父親的蹤影。
「不會發生意外吧?」他焦慮的嘀咕著。
就在兩人摸下著頭緒的時候,窗外一個男人唱著昆曲兒,愉悅的票戲而來,推開門,「唔,你到了啊!」
「爸,你去哪兒了?」宣秩耀趕緊起身恭敬問。
「去書坊買新的文房四寶跟幾刀宣紙,你瞧,我這會兒可找到好東西了。」宣召一反過去的嚴肅,開心的訴說他的驚喜。
他走進屋,仰頭看見僵站一旁的馬克,「原來是你,看來,我誤會雲驄了。3
「爸?」宣秩耀不解又心急。
宣召拎著新買的文房四寶回到客廳一旁的長桌,逐一的打開,耐心的磨起墨,約莫半小時後,他捻來一支毛筆沾取些墨汁,在下筆前說:「秩耀,我肚子餓了,還不去忙去。」
「喔,爸,我們馬上去準備。」宣秩耀用眼神催促著馬克。
兩人要跨入廚房之際,宣召喊,「喂,你叫啥?」
此話一出,兩人都戒慎的看向他。
「馬克。」
「叫馬克啊,」他沉吟半晌,「我說馬克,你會寫書法嗎?」
馬克搖搖頭,人高馬大的他此刻就像個待宰羔羊,沒法掌控些什麼。
「不會就過來練,一個人能掌控這剛中帶柔、柔中帶剛的筆觸,修為才是上等,會不會握筆?不會寫好歹要會握……」宣召老毛病又把了,又開始他的文以載道大講學。
宣秩耀站在一旁看得眼眶發熱,忽地,宣召抬起頭一喝,「發啥愣,不去拿鍋鏟就來練你的醜字,那字真是醜到極致了,說出去我老臉都不知道擺在哪裡,好像我打小沒教你練字似的。」
宣秩耀抓抓頭,笑著進廚房。
也不知道是姜蒜的嗆味惹紅他的眼還是怎麼著,他一邊炒著菜,感覺懸在眼中的淚都要奪眶而出。
待會他一定要好好擁抱父親一回,這是他從小到大這麼多年來不曾做過的一件事。
吃飯的時候,宣召還是那嚴肅的神態端坐兩人面前,宣秩耀與馬克則手足無措的不敢舉箸開動。
「幹麼,不會是要我餵你們兩個吧?」宣召口氣嚴峻的說。
「沒……」宣秩耀頂頂一旁的馬克,趕緊捧起碗。
「我說。」冷不防的,他又開口。
「是,父親。」宣秩耀僵住手中的動作。
「這樓子要怎麼收拾?」他問,「懸在那兒也不是辦法,總要有點魄力去處理。」
「爸,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只是老了,還沒癡呆,別以為我眼瞎耳盲,上次我到台北去小住就知道了,你也甭擺哭臉,紙包不住火,我是心裡有底的。」
「對不起,讓你擔心。」馬克突然用嚴謹的中文說。
宣召嚴肅的臉上突然有一抹微笑乍現,「他打小陪我票戲,總不扮小生就愛唱旦,披著被子權充水袖,雖然我怎麼用法西斯主義教育他,還是捻不去他骨子裡的女態,或許這真是與生俱來的,沒法改,我呢,也不奢望什麼,只要你們過得開心就好。」
宣家的餐桌上,三個男人說著男人的話。
愛情與性別有時真是錯綜的,沒有絕對的是非,唯獨就那顆明心可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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暌違多年的沈、尹大聯姻終於如期舉行,一樣是事出突然,直到婚禮當天,所有的賓客才被告知這樣的訊息,包括準新娘。
遭到俘虜的尹崇生被囚困在新娘休息室裡,任人宰割的更衣妝點,打扮得像個洋娃娃似的,而且門裡門外全是沉雲驄自婚禮顧問公司聘請來,名為工作人員實則為眼線的傢伙,正滴水不露的把刁鑽頑固的新娘層層看守。
她氣急敗壞的看著那一屋子的人,巴不得衝到沉雲驄面前賞他幾個巴掌,竟然膽敢在她做月子期間,擅自幫她離了婚,偷偷摸摸的安撫了兩家的家長,等兒子一滿月,他馬上挾持她要舉行婚禮。
天啊!這怎麼可以?她可是他的情婦耶,她說過,這輩子寧當情婦也不當正妻的,天殺的沉雲驄,這一切說不定是他故意洩漏消息給媒體知道,然後好逼她乖乖就範。
「我想出去走走。」她說。
一群女人馬上蜂擁而上,「不行,新娘子還不可以出現……」
尹崇生面前十多張嘴巴正一開一闔的阻止她的想望,總之就是不讓她離開她們視線半步。
「天啊!」她不耐煩的翻著白眼。
又熬了十分鐘,她實在受不了了,霍地起身大嚷,「我要上廁所--」
這群婚禮顧問公司的女人馬上衝上前又是拉她的裙襬,又是攙扶她的手肘,活像她隨時會跌個四腳朝天似的。
「等等,妳們人手那麼多,廁所不過窄窄小小一隅,我不認為有哪間廁所可以容納我們這麼多人進出,況且在這麼多雙眼睛的注視下,我根本上不出來。」她沒好氣的說。
「抱歉,我們只是想達到盡善盡美的服務。妳請,這房裡就有廁所了。」
她重重的吐了一口氣,豎起套著真絲手套的食指猛搖晃,「這間不好,我想到右側的洗手間,這麼多人等著我上廁所,我無法放鬆,所以,一個就好,請一位小姐來協助我,其它的小姐各自去忙吧,妳們這麼多人圍著我,我都要呼吸不到氧氣了。」語罷,她神情睥睨的遠離這不像新娘休息室的休息室,急為自己覓得一處安寧的空間,想著想著,她腳步不自覺的加快。
「尹小姐、尹小姐,妳慢點,當心裙襬、當心鞋跟。」顧問公司的小姐急著叮嚀。
有什麼好當心的,她又不是第一次結婚,裙襬再長也絆不著她,鞋跟再高也難不倒她!穿越了飯店裡的長廊,目光所及都是為她這場世紀婚禮而準備的鮮花、緞帶、氣球。
「我不要結婚當沈太太,我要繼續當尹小姐,當我夢想中的情婦!」她惱火的捶著面前的白色欄杆。
她的一舉一動,都被遠在角落房間裡的新郎看得一清二楚,他瞅著監視屏幕中臉色陰鬱的新娘,嘴邊浮起一抹微笑。
「親愛的老公,我真覺得你心機很重耶,竟然設下這天羅地網,滴水不露的監視著你的新娘,比趄當年崇生的所作所為,你真的夠陰險了。」宣秩耀狀似親暱的勒抱住他的脖子。
沉雲驄當下臉一垮,疾聲嚷喊,「馬克,限你一分鐘之內把宣秩耀的豬手從我脖子上拉開,要不然,我會請飯店的主廚加一道菜,名稱就叫佛手拱金!」
「呿,凶得很呢,也不想想你把我害得多慘,讓我差點以為會被我老爸逐出家門,抱一下會死喔!你信不信我把所有事情的真相告訴崇生,保證讓你有挨不完的折磨。」他驕傲的警告著。
若不是親耳聽見父親說,宣秩耀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沉雲驄這看似無害溫文的男人所搞出的詭計,包括他自己與崇生幽會遭到偷拍,還有他和馬克的約會被撞見,當然還包括崇生的大肚子……
總之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後密謀的結果,雖然沉雲驄還挺義氣的早一步與父親懇切詳談,讓嚴峻的父親接受事實,但是一想到一切都是禍起沉雲驄強烈的愛,宣秩耀就覺得渾身發毛。
沉雲驄把視線從屏幕上移轉,瞥了宣秩耀一眼再掃過馬克,淺淺一笑,「那我是不是也要傚法你,請問你的聲帶有投保嗎?奉勸你快去簽份保單,因為我敢說你的聲音馬上要像人魚公主一樣,消失在這個世界。」他的目光野肆。
他的回報這麼微乎其微,也不想想當初宣秩耀梗在崇生和他之間,干下多少人神共憤的惡事,阻撓約會、逼人接受那荒謬的稱呼,還有無止境的挑釁、霸佔,他不過是回報了他一丁點,幹麼說得好像他是十惡不赦的大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