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寄秋
「你們真的學不會用槍的藝術。」
令人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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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長,你口渴不渴,要不要喝口茶潤潤喉?最近氣候多變化請小心保重身體,別為芝麻綠豆的小事損毀心肝肺,健保局不一定全額給付。」
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局長大人拗著十指關節,發出嘎啦嘎啦的骨撞聲,好似不堪騷擾的怒視著站在面前的得意弟子,瞋大的豆子眼放大五倍有餘,看起來還是沒睡醒的瞇瞇眼,不具任何威脅性。
人家的手下是規規矩矩、一板一眼的聽命令行事,絕不擅自行動或質疑上司的出發點有不當之處,一個蘿蔔一個坑安安分分,該跳的時候不遲疑,該撤退的時機不囉唆,按部就班做好份內的事。
偏偏精良的團隊裡總會出一、兩隻黑羊,不服膺上司的指令自有一套行事規章,我行我素當自己是國家賦予重責大任的街頭老大,法律在他眼中形同無物,一切以他為準則。
「流氓警察」是眾多投訴火東雲罪名中最輕微的一項,其它諸如毀損、破壞、攻擊良民、任意徵調民物等等不勝枚舉,幾乎到了毫無警紀的地步,連累他這個長官也為之汗顏,成為警界一大笑柄。
培養精英非一夕之間可成,花費的精力和財力足以堆成一座山,天分和努力缺一不可,相輔相成方成大器。
但是,遇上精英中的精英該如何應對,卻沒有一本指導手冊可供參考。
毛髮漸疏的歸正人有滿腹說不出的牢騷,瞪穿了一雙老花眼也沒用,自從這個不聽勸的大麻煩調到他的單位之後,他沒一天能安安穩穩的睡到天明,濃密的一頭黑髮開始發白,一根一根像失根的浮萍往下掉,一塊良田逐漸荒蕪成劣地,不管種什麼都養不活。
他必須說這是他自找的,沒查清楚就允許他的請調,以為撿到寶的沾沾自喜,誰知是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燙手山芋。
「你一定是上天派給我的考驗,存心讓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無一刻不挑戰他的包容性,看他會不會當場斃命。
笑得有幾分邪氣的英挺男子不在意的挑起眉。「言重了,局長大人,小的無才無能哪堪讚譽,不過略盡本分而已。」
「你……」歸正人真被他的吊兒郎當氣得無語可問蒼天。「算了,真和你計較準活不長,所請駁回。」
「為什麼,嫌我的資歷不足嗎?」現在的部門待得有點膩了,也該放出去透透氣。
「資歷不足?!」他真有膽開口,拿這種比螞蟻小的小事來煩。「說說看偵查隊哪裡讓你看不順眼,非要在用人之際尋我晦氣?」
他對他夠寬容了,只差沒把屁股正坐著的位子讓出拱他上座。
遇到這樣的下屬真是頭痛萬分,欲哭無淚還被譏笑教才無方,實在是好大的誤解呀!倒霉的他無從辯解。
「千萬別錯怪我在雞蛋裡挑骨頭,只是人都有彈性疲乏的時候,換個負責內容才有長保新鮮的感覺。」他為人很隨和的,大家都不瞭解他,以為他故意拿喬找長官麻煩。
「火隊長,你要我相信你的鬼話連篇還是直接將你攆出辦公室?」沒好氣的一哼,歸正人覺得和他交談很累。
火東雲一臉正經的將兩手橫放在局長面前,上身向前傾。「我很誠懇的提出要求,是個非常正直的老實人。」
「你老實?」這是今天的一大笑話吧!專門用來取悅他。「最近忘了挖耳屎,耳骨重得聽不見人話。」還做勢掏了掏耳朵,一副老人家耳背的模樣。
「為長官效勞是我的榮幸,不介意我的粗手粗腳吧!」為市民服務是人民保母的天職。
嚇!好個挖耳器,他存心殺人不成?!「你把槍掏出來幹什麼,想我提早回老家盡孝嗎?」
「啊!拿錯了、拿錯了,瞧我糊塗得連一點小事都辦不好,怎好繼續帶領一票手下當我的大隊長,你降我職好了。」他煞有其事的自求處分,表情認真得像真心為人著想。
試問市警局刑事偵查隊的大隊長該降到哪去才好,擅長處理刑事案件的他早該高昇到另一單位穩坐辦公室,每天看報喝茶等下屬報告,根本不需要槍林彈火的去賣命。
可是他自認命賤得很,不到處跑跑容易長痔瘡,老愛從基層幹起,身為高級警務人員卻和工友搶著掃廁所,這邊逛逛那邊走走,絲毫不在乎自己的職等可是高高在上。
他是一個怪胎,怪的十分離奇。
但不可否認的他也是個奇才,專破別人破不了的案,專接別人不敢經手的一鍋燙水,黑白兩道他可以誰的帳都不買,公事公辦儼然一代青天,頭頂著天無愧於天,腳踩著地光明正大的做人。
看似平易近人的他擁有不少過命的好朋友,可是能走入他心的人少之又少。他像是偽裝成家犬的灰狼,炯炯目光銳利得如箭鋒,常叫人不敢直視。
不過大部分時間他溫柔的似一隻無害的小白兔,露出兩排足以拍牙膏廣告的白牙,笑得閒懶的用斜眼眄人,讓人猜不透他此時在算計誰,每個人都得提高警覺小心防備。
「夠了沒,我看起來像是會把高級警官調派到馬路上當交通警察的笨蛋嗎?」簡直是無理取鬧。
「不行嗎?我有這方面的潛力,保證交通黑暗期會因為我的加入而消失。」一人一張罰單看誰敢違規。
裝得很謙卑的火東雲用力表達自己的意願,甘願日曬雨淋當個小警察。
箇中奧秘值得思索。
「你還要逃到什麼時候?不過要你接手陳議員被殺的案子,上頭追得緊,你別讓我難做人。」眉頭一皺,歸正人一言點破他所逃避的事。
不過?!他在心裡冷笑著,眼底露出一抹陰沉。「早在十二年前他就該死了,要不是我一直逮不到他的小尾巴,哪輪得到旁人出手。」
他活夠本了,作惡多端、貪瀆舞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管會有多少人因而犧牲,只要能讓他銀行存款大幅度增加,再不入流的勾當一樣不放過,利字當頭六親不認。
一旦有人擋了他的財路就休想有活命的機會,不死也難全身而退,四肢皆殘是常有的事。
當年他年紀太小無從找出真兇,聽信街頭巷尾的口耳交談,以為蔚家三口人真的死於逃避無門的火災,一夜間無人生還全葬身火場,全身焦黑難以分辨誰是誰。
「公歸公、私歸私,我曉得那件事對你的影響甚巨,你到現在仍難忘鄰家女孩被活活燒死的事實。」頓了一下,歸正人語重心長的說道:「人死不能復生,你的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人要往前看而不是滯留過去的陰影。」
火東雲眼神一沉,一股肅殺之氣籠罩眉間。「誰告訴你這件事的?我以為這是個人隱私。」
懸而未破的老案沉寂已久,堆塵積灰乏人問津,照理說不會有人想去翻動,甚至進行調查。
「你的行動的確很隱密,但是……」他故意吊胃口的下說下去,任憑他自行想像。
歸正人的故弄玄虛顯然影響不了他,一派悠哉的火東雲笑得愜意,彷彿他們談論的對象是別人與他無關,他恰然自得的十指交握,不把情緒表露於外,高深莫測。
唯獨眼眸深處的冷意來得凶狠又殘悍,隱隱浮現和他肩上警徽不相符合的冷戾。
人的真實想法往往不易察覺,若非用心去觀察,鮮少人會看透浮動的暗潮是否幹麼如外在沉穩,目空一切的散漫不過是一種掩飾,雄獅的野悍深藏其中。
「局長,探人隱私有失厚道,小心會有報應。」涼涼的說道,他眼中的精銳閃動著冷芒。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以平常心看待別人的探索,有些秘密藏得深,連自己都幾乎遺忘它的存在,必須經由旁人的提醒才驀然驚覺,如劃開的傷口重新抹上一道鮮紅。
其實那件事過去許久,在他的記憶深處已然失落了,要不是意外翻到舊檔案勾起回憶,他也不會想起。
欲反駁的歸正人一口惱意含在喉嚨間,瞠大眼惡瞪著他,很想子彈上膛轟他一槍,看他還敢不敢目無尊長。
這時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打斷了他整篇未出口的長篇訓言,讓火東雲好狗命的逃過一劫,不用忍受他喋喋不休的口水荼毒,且暫時免除他亟欲逃開的責任,不起正面衝擊。
「什麼,松江區出現銀行搶案?!」
一聽到有事發生,拍拍肩上橫槓的火東雲不敬禮的按著佩槍,非常瀟灑的一拂額前亂髮,往外走去蹬蹬的皮鞋聲作響,充耳不聞長官氣急敗壞的叫喚,我行我素的踩他的大步。
「老大,又被咆哮了一頓是吧!」
幸災樂禍的笑聲迎來,一個長相還算體面的高大男子搭上火東雲的肩膀,一副你終於死裡逃生的模樣,表情是同情的成分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