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董妮
但假設,烈女怕纏郎的「纏」字是這樣解釋的呢?
一個男人,將他畢生的心力盡數化為溫柔呵護,去疼寵一個女人,牽成細細的情絲,輔以無比的耐性,纏縛在那個女人身上。
歷經漫長的歲月後,這個女人有沒有可能動心?
別人她不曉得,但沈涵晴的心驛動了。
她的淚止不住地奔流著。
「小姐,你還好吧?」連計程車司機都忍不住為她擔心。
她搖頭。「請……請你快一點……」
「小姐,你要節哀順便啊!」計程車司機以為她正要去見某位親人的最後一面,卯足了勁地視車。
原本二十分鐘的距離,破天荒地在十分鐘內到達。
「到了,小姐。」
「謝謝。」她付了錢,下了車,就想衝進大樓找席冬。
「小姐!」司機大哥驀地搖下車窗,探出頭說了一句話。「人死不能復生,你要保重啊!」說完,車子咻地一聲,又開走了。
沈涵晴呆站在原地。「誰死了?」她怎麼不知道?
可眼下,誰死了都與她無關,她只掛懷—件事——席冬!
她想問他,他為何能這樣無怨無悔地愛一個人,甚至不惜改變自己的一切去迎合她?
她想知道,這期間,他有沒有後悔過?
她想……
「其實,那些事都不重要對不對?」開口問自己的同時,她的淚水再度潰堤,而隨著淚水奔流出來的,則是最真誠的心語。「我真正想問的問題只有一個——我會努力克服怕男人的毛病,請問冬哥可不可以永遠這麼愛著我?」
「冬哥——」推開席冬公司的大門,她正想衝進去,找到他,問個清楚,不意,裡頭的混亂先奪去了她的心思。
「這是怎麼一回事?」整間公司像被亂槍掃過似的。「遭小偷了嗎?」
「沈小姐?」冬向發現她。「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冬哥。」她悄悄後退一步,席冬是令她臉紅心跳,冬向卻叫她手腳發冷。看來,除了席冬外,其他男人猶在戒慎範圍內,還是避遠點以策安全。「請問,他不在嗎?」
「他在辦公室跟人講電話,不過……」冬向為難地皺了下眉。「現在公司有些事,大概不方便招待沈小姐。」
不用他說,她也知道公司出事了。但,是什麼問題呢?她疑惑。
「冬向先生,公司裡亂成這樣,是遭小偷嗎?」
「算吧!」冬向想了一下。「不過偷走東西的是公司之前的約聘造型師,龔珊如。因為她的作品屢屢達不到廠商的要求,冬哥因此與她解約,她心生不滿,才想到偷走我們下午要展出的服裝與義賣品,威脅冬哥向她下跪道歉,並收回前言。」
她想起來了,今天是那位權傾政商兩界的王大老舉辦義賣會的日子。席冬說過,他公司的人都受到了邀請,如今,預備展出的服裝和義賣品都被偷走了,那不是慘了?
「冬哥怎麼說?」他該不會真的準備去下跪吧?
「冬哥就是在跟龔珊如談判,不過對方的態度很堅決。」
「那位龔小姐是看準了冬哥若搞砸義賣會,必會得罪王大老,也就不必在這個業界混了。」沈涵晴一直很怕男人,認為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但此時此刻,她突然有一種很深刻的體認——心懷不軌的女人有時候會比男人更恐怖。
其實,可怕的不是男人或女人,而是藏在人體內那顆邪惡的心。
冬向歎口氣,這事他也知道,卻無力解決。
沈涵晴突然抬起頭,筆直地望著他,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形。
她不是怕男人嗎?怎麼敢這樣看他?冬向疑惑。「沈小姐……」
他一句話未完,她突然一個箭步來到他面前。「冬向先生,公司裡應該有預備義賣的物品單據吧?」
「你想幹什麼?」
「妍美容工作坊的客戶都是一些名門千金、政商夫人,我想,只要拜託她們,應該可以湊出類似的義賣品來。」
冬向眼睛一亮。「沒錯,我們常合作的服裝公司,大概也可以找出風格相符的衣服,只要他們肯幫忙……」
「冬哥就不必受龔珊如威脅了!」他兩人同聲說道。「分頭進行!」她說完,迅速而堅決地走了。
望著她恍若脫胎換骨的堅毅背影,冬向不免咋舌。「原來她挺勇敢的嘛!」難怪席冬喜歡。這樣的女人是讓人又愛、又欣賞。
第十章
沈涵晴費了很大的心力打電話、托人求情、甚至親自登門拜訪,終於弄齊了義賣單上的十件物品。
當她把救援物品送到席冬面前時,他整個人都呆了。
「你怎麼有辦法找到這些東……」一句話末完,下巴殼狠狠地砸到地上。因為,幫忙她搬東西進來的居然是——楊佑榮。
「東西我就放在這裡了。」楊佑榮看也不看席冬一眼,東西放下就想走。
「謝謝你。」沈涵晴很誠心地向他道謝。「我和冬哥會永遠記住你的恩情,日後……」
「不必了。」楊佑榮張口截斷她的話。「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應幫忙,與姓席的無關。」
「我知道。」他們看彼此不順眼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沈涵晴焉會不知。「但還是謝謝你。」
楊佑榮擺擺手走了。
沈涵晴很快樂地向席冬展示起戰利品。
「冬哥,你看,這些東西與你們預備義賣的物品是不是很類似?你覺得能不能拿它們代替被偷走的義賣品?」
「這個我也不清楚,你拿去給冬向看一下,他會比較瞭解。」
「我立刻去。」她匆匆忙忙捧著新名冊找冬向去了。
沈涵晴前腳一走,席冬跟著衝出辦公室,在電梯前攔到楊佑榮。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對一個向來恨他入骨的人而言,突然的好心幫助反而讓人不安。
場佑榮轉身,睢了他一眼,眸光裡是既羨慕也嫉妒、更有淡淡的不甘心。
「你以為我是自願的?」
「既然不甘,又何必贊助?」
「因為,沈小姐連下跪磕頭都願意了,我還能怎樣?」
「你逼她下跪?」席冬的拳頭握起。
「我跟她開玩笑的,誰知她會當真?」楊佑榮懊惱地扒梳著一頭亂髮。「我想不到她為了你,任何屈辱都肯受,真是……」讓他愧疚了好久、心頭好不捨。如果他早出現幾年……「要不是你太卑鄙,今天,誰勝誰負還是未知數呢!」
「問題是,我硬是比你領先了十幾年。」席冬很得意地說。
楊佑榮冷哼了聲。「死會也可以活標,你沒聽過嗎?我只是暫時輸了,但只要你有一絲異心,我還是有機會將沈小姐搶過來的。」話聲斬釘截鐵。
初始,楊佑榮對沈涵晴或許是單純的迷戀,她清秀的容顏、羞怯的氣質很容易勾起男人的保護欲。
但她一直對他不假辭色,鮮花珠寶也動不了她的決心,反而激起他的不服輸,才會聽從龔珊如的建議,對她死纏爛打。
可今天,她為了席冬拚死拚活的努力卻真真實實撼動了他。
什麼樣的感情可以讓人如此全心付出?他,有一點點小好奇,也想嘗嘗那味道。
「你永遠不會有那種機會的。」不理會無聊男士,席冬轉身走進辦公室。
沈涵晴竟不惜下跪,也要助他解決困境?
她一直是受他保護的,從求學到就業,他努力想給她一個無憂無慮的歡樂環境。
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這個保護者會變成被保護者,她居然用那雙瘦不拉幾的細小臂膀保住他的事業。
她怎麼可以這樣做,讓他……感動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小晴……」席冬才進辦公室,眼珠子圓凸了出來。
沈涵晴正在幫一干預備出席義賣會的藝人、模特兒化妝,這其實不算什麼;畢竟,她的專長就是為人做造型嘛!
但是,那些等著化妝的男男女女若是衣衫不整,就不能一概論之了。
「啊!」席冬跳起來,那個死冬向居然在他的親親小晴面前換褲子,存心嚇暈她嘛!
「渾帳!」鐵拳揚起,席冬正準備英勇救佳人去。
「讓開、讓開——」另一個不知死活的模特兒邊走邊脫下上衣,越過席冬,跑向沈涵晴。
「喂!」完蛋了,席冬閉上眼,已有心理準備,這傢伙往後一個月的行程得取消了,敢在沈涵晴面前脫衣,等著去醫院掛號吧!
然而——
完完全全出乎席冬意料之外的是,沈涵晴沒有尖叫、沒有揍人、甚至沒有昏倒。
她只是蒼白著臉,一身骨頭抖得快要散掉一樣,拚命撐著為一個輪過一個的藝人、模特兒化妝。
席冬可以清楚看見冷汗從她額頭一顆一顆沁出、滑下;她隨手一揮,擦掉,又繼續賣命工作。
她不怕男人了嗎?當然不是,她怕得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
可她為什麼不跑?為何不求救?幹麼……
「發什麼呆?」冬向一巴掌拍在席冬肩上,喚醒他驚飛的神智。
「小晴……」
「噢,沈小姐知道你被龔珊如威脅的事,非常生氣。」冬向把沈涵晴和他分頭求援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我也想不到她會拚到這種程度。」實在一點都不像平常那個軟弱的女人,令人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