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董妮
她只覺得他的話像是某種震撼人心的音符,一陣一陣地敲進她心裡。
瞬間,她懵了。
「我的好寶貝,你真是進步神速,我敢保證要不了多久,你又可以在沙灘上漫步、在草地上奔跑了。」他太高興了,比當年自己從人生的谷底爬起來更加開心。
終於,她體悟了他的話語、他的感受。
「我……好了?」她簡直不敢相信,癱坐輪椅近五個月,她總算又邁出人生的第一步了。
「快了,就快了,你一定會痊癒。」他喜不自勝地抱緊她,歡樂的唇印上她的額。
那一刻,她覺得有什麼東西滴進她乾涸已久的心靈,又有什麼東西,在裡頭發芽成長了……
是什麼呢?
她的心依然在狂跳。
「啊!」她大聲歡呼。「我又可以走了。」她奸高興,只是……為什麼雷因看起來似乎比她更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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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水芝茵在周姨的服侍下洗浴完畢。
「小姐,今天要敷臉嗎?」周姨問。
儘管行動不便,水芝茵卻從沒有荒廢過保養的工作。
她篤信一句話,女人的青春是靠著勤勞和金錢打造出來的。
她從十二歲就慎選保養品,日日保養,這才養出一身彷彿可以掐出水來的白嫩肌膚,不必化妝也不怕人細看。
她對自己可以這麼有恆心、有毅力而深感佩服。
常常,她會幻想著,未來夫婿在新婚之夜發現她是如此的完美無瑕,該會如何歡欣?
過去,那驚喜的臉龐總是林永傑。
可不知為何,今晚,林永傑的臉孔有些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雷因;那個滿頭白髮的歐吉桑。
她忍下住皺了下眉。「周姨,如果……我是說如果……嗯,你突然希望某人將目光定在你身上,欣賞你、讚美你,這代表什麼意思?」
周姨想了一下。「喜歡他吧!」
「可初認識的時候,你明明就很討厭他啊!日後有可能變成喜歡嗎?」
「愛極就容易生恨,同理,極恨也多是由至愛轉變而成。不管怎麼樣,有感覺都比沒感覺好。」
水芝茵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小姐,你要敷臉嗎?」周姨掩嘴打了個呵欠。夜深了,趕快服侍完她,她想去睡覺了,若水芝茵一直拖延下去,她不知幾時才有辦法上床休息。
「等一下。」水芝茵搖搖頭,半晌,像下了什麼決心,對周姨說道:「周姨,麻煩你把電話拿來給我。」
「小姐要打電話給老爺啊?」八成是要告雷因的狀,又有好戲看了。周姨好高興,忙不迭取來無線話筒給水芝茵。「電話,小姐。」
但水芝茵撥的卻不是水天凡的電話號碼。
她打給了林永傑,
電話響了十幾聲,終於有人接起。「喂——」是個女人,沙啞愛嬌的聲音很容易就能猜出她才經過一場巫山雲雨。
水芝茵的心狠狠一沉,卻沒有掛斷電話,出生商人家庭,她從小聽多也看多了男人以應酬為名、行出軌之實,那麼容易就動搖,如何做水天凡的女兒?
「我是水芝茵,麻煩請林永傑聽電話。」
電話那頭的女人似乎嚇了一大跳。
一陣慌亂的聲音自電話那頭傳過來,水芝茵幾乎可以預見林永傑的狼狽。
好半晌,林永傑終於接起電話。「喂,芝茵嗎?我是傑哥,剛才幾個同事在這裡喝酒,沒什麼的,你千萬別誤會。」
水芝茵沒有質問,林永傑已嘰哩咕嚕地解釋一大串,明擺著此地無銀三百兩。
可奇怪的是,水芝茵只覺難受,卻不怎麼心痛。
之前她明明很重視他,甚至完全不願他見到她一絲一毫的不好,她應該是很喜歡他、甚至愛死他才對,怎麼發現他出軌了,她只有淡淡的悲傷?
「我一直是相信你的。」她的聲音冷靜外,尚帶著一絲寒意。
「那就好。」林永傑鬆下一口氣。「這麼晚了,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瞬間,一個念頭在她腦海裡形成。
「傑哥,爸爸說,希望我們提早結婚,看喜氣能不能讓我的病趕快好,你覺得怎麼樣?」
電話那頭很明顯地傳來一記深重的吸氣聲。
「結婚?」林永傑叫得好像天在這一刻塌下來了。
「你不願意?」
「我……」他是不願意,但卻說不出拒絕。
「我知道,我殘廢了,我配不上你,如果你真想取消婚約,我不會怪你的。」
「不,我豈是那種沒良心的男人。」一時意氣下,林永傑大喊。「無論如何,我會遵守約定和你結婚。」
和她結婚是為了守信嗎?水芝茵的心麻麻的。
「那……改天再請你過來詳談結婚細節了,晚安。」
「晚安。」
水芝茵掛斷電話,淡淡的苦笑漾上唇角。
雷因是個有話直說、敢做敢當的男人。他愛恨分明,重情重義。
林永傑則是個溫和善良的男人,為了不傷害旁人,儘管心頭百般不願,還是會努力負起責任。
他們都不是壞人……也許這個世界上根本也沒有所謂的壞人,不過為什麼這一刻,她竟惱起了林永傑的「善良」?
第八章
林永傑不愧是個善良的好人,答應結婚後的三天,他就親自上門來提親了。
不過他最近日子過得似乎不太好,整個人消瘦很多,帶著兩個黑眼圈,臉上也有一堆青青紫紫的傷痕,像是……被狠狠揍過一頓。
他的到來不只讓水芝茵嚇一大跳,整個水家都騷動起來了。
這棟山中別墅從沒這樣熱鬧過。
水天凡接到通知趕回家時,襯衫的上下鈕扣甚至還扣錯了,這大概是他今生最大的一次失誤。
雷因本來在上課,一聽聞消息,連向教授告假都來不及就匆忙趕回,想來那一科他是當定了。
當所有人來到別墅,就見林永傑端著慷慨赴義的表情遞上聘禮。
「水先生,我是來履行承諾的。」他連「婚約」二字都說不出口。
水天凡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毫無預警地仰頭大笑。
「哈哈哈,也許我真是太小看你了。」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一頭霧水,只有雷因明白,水天凡八成早就知道林永傑另結新歡,對他大失所望。但如今,他果敢負責的態度卻讓人對他改觀。
不過雷因倒覺得林永傑根本是個白癡,不喜歡就直接說啊!做什麼搞得好像要上刑場似地悲壯?
「你真的願意娶我?」不可置信的聲音發自水芝茵的檀口。她俏臉脹紅,粉嫩的唇劇烈地抖著。
看得出來,她對於初戀情人的守信重義是很開心的。
雷因幾乎想衝上前,扳過她的肩用力搖晃,告訴她不是發自真心,這樣勉強結合的婚姻是不會有幸福的。
林永傑慨然一頷首。「男子漢大丈夫了言九鼎,既然當初我答應娶你,不管發生什麼事、多少人阻止,我還是會娶你。」
好一番慷慨陳辭!雷因幾乎想掉淚了,更別說其餘當事者。
當事人水芝茵聞言,激動地淚懸雙瞳。
她纖細的雙手用力握緊輪椅把手,腦海中他之前的背叛已全數消失,只剩下此時此刻的重情重義。
彷彿有一股燒灼的力量從她頭頂灌入,她無意識地站了起來,完全不靠任何人攙扶。
哇!雷因心一凜,知道這是腎上腺素作祟,她的情況雖已改善不少,但還沒到可以行動自如的地步。
他不敢驚動她,擔心她在受驚之下會跌倒。
像水芝茵這種下半身受過重創的病人,在復健過程中,是很忌諱摔跤的,一定要小心看護。
在雷因不著痕跡地走到水芝茵身邊,正準備扶住她時,現場所有人均屏息以待。他們都被雷因嚴格訓練過了,很清楚護理的基本常識。
但林永傑哪裡懂得。
他一見水芝茵站起來,隨即興奮地衝到她身邊,速度可比正躡手躡腳慢慢走的雷因快多了。
「你可以站了——」他大叫。
瞬間,神奇魔法消失,水芝茵慌亂地驚叫一聲,兩手虛空亂抓,急著想找東西扶。
林永傑霎時呆了,深深的失望充滿他全身。
他忘了要去扶水芝茵。
其實這也是很正常的,多數人遇到重大打擊的時候,都會驚慌失措,尤其,林永傑又從未接受過醫護訓練。
他光處理自身激動的情緒都沒空了,又如何能冷靜面對這乍起的變故?
水芝茵缺少扶持,抖動的雙腿一彎,眼看著就要往地面跌去。
「扶住她啊—你這笨蛋。」雷因大吼。
「什麼?」林永傑嚇了一大跳,所幸他的手還是下意識地往前伸。
「啊!」水芝茵整個人掛在他的手臂上。
林永傑給她拖得雙手一沉,臉色劇變,完全蒼白。
他從沒想過照顧一個人的負擔是這麼地重,就像她此刻癱在他懷裡的重量,幾乎要拖得他整個人往下垮。
而婚姻是一輩子的,如果他還有五十年的壽命,那豈不代表他還得背負這份沉重的負擔五十年?
這哪是人過的日子?他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