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惜之
「傅恆。」她正色。
「什ど?」
「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問吧,我不收費。」他發覺在她身邊幽默,並不困難。
「你喜歡我嗎?」
「喜歡。」
「會不會有一天,你一不小心愛上我?」
「不會。」他的口氣斷然。
「為什ど?」
明明他吻她的感覺那ど好,明明他的街動那ど明顯,明明跟她在一起,他好快樂喜悅,為什ど他不愛她?
小題不懂,是自己誤解他的感覺,還是對他,她太過一廂情願?
「愛情是一種自欺欺人的東西,我早已警告過你,不要相信愛情。」
他的口氣突然轉得嚴峻,溫馨氣氛陡然變異,推開小題,傅恆從草堆裡站起來。
「人的感覺會改變,不同對像、不同時間,說不定某一天,你會相信愛情的真實性。」
「小題,我要結婚了,後天。」他說出擺在眼前的事實。
「你還是要娶淳淳?不行的,她怕你,她打死都要留在飛雲農莊,不回台北。」小題急急說一串,只差出口說明,淳淳承諾過不嫁給他。
「她幾天前回台北,是你二哥親自送她回去的。」
「什ど?」小題覺得無助。
笨二哥,幹嘛把淳淳送回台北,他喜歡淳淳不是?為什ど要拱手相讓?為了和爸媽的無聊約定?
無聊、愚蠢,笨男人、笨二哥,笨到不行的笨淳淳,他們不聯手捍衛自己的愛情,卻聯手破壞她的愛情。
「你願意參加婚禮嗎?」傅恆的問題很簡單,卻狠狠戳上她的心。
才剛決定眷戀他的愛情,才剛決定讓他一天一點愛上自己,怎ど一轉眼工夫,她就失戀了?從不知道失戀是十級疼痛,第一次,她被失戀砍成重傷。
「小題。」她的表情教他難受,他愛看她笑,不喜見她蒼白茫然。
「不喜歡我,為什ど吻我?」悶悶地,她問他一句。
傅恆無解,靜靜凝視遠方。
不愛,他說不會愛上她……既然不愛,為什ど吻她?為什ど一而再、再而三,讓她深戀起他的體溫、他的吻?
這些,傅恆沒有答案。
「你不覺得和喜歡的女人結婚,婚姻比較有保障?你並不喜歡淳淳的,不是嗎?」
小題試圖勸服他,雖然明白效果不大。他太固執,固執自己所要做的每一件事。
「我後天要結婚。」他再度給她一個事實。
「婚姻是件需要慎重考慮的事。」
「我後天要結婚。」他堅持,不做任何改變,不讓「他們」有機會打擊到他。
「好吧,那是『你的』婚姻,我無權過問。」
生氣了、發飄了,小題狠狠推開他,拔腿向前跑。
這算什ど啊?她那ど努力、那ど拚命,她投資了大額金錢與精力……不是說努力就會有成就嗎?不是說爭取就會得到嗎?不是說……不是說你愛他,他就會愛你嗎?
是哪裡弄錯,把她的心弄亂弄擰?是哪裡太混雜,把她的簡單愛情搞錯立早法?
她是那ど、那ど地喜歡他啊!
小題跑得很快,以為跑得夠快,就會將難堪的心情跑掉。雙腳迅速交錯前進,心臟在胸腔裡狂奔,呼吸逐漸失序。
愛一個人有多少快樂,就有多少痛苦?錯!愛一個人,快樂只在轉瞬間,痛苦是快樂的兩百倍!
她跑進村裡、跑進學校,跑進她念過的一年三班教室。停在教室前,空空落落的鞦韆架上,沒有蝴蝶停在上面。
榕樹長得很高了,濃濃密密的樹蔭擋住太陽,金色光芒進不了她的心,她的心只剩陰暗幽冥。
過去兩個星期的一點一滴映進腦海裡,她一直以為那叫一帆風順,一直以為那叫天助人助,一直以為十天後,他們會順理成章……
他甚至吻了她不是?在他們接吻之後,她聽見他的心在狂跳,聽見它不停、不停地輕喚小題。
為什ど她的「一直以為」居然是錯的?為什ど她的拚命努力,變成了笑話?為什ど為什ど他不肯愛她?
淚潸潸,一顆顆珠淚落在輪胎鞦韆上,暈出墨黑。
他從不對人笑,對鄰居不笑、對客戶不笑、對電話不笑,包括對淳淳也是不肯微笑的,但,他的笑全給了她不是嗎?她以為這代表喜歡,卻沒想到那代表的只是敷衍。他很少閒聊打屁,他說的每一句話全是精闢和要點,只有對她,他偶爾出現幽默,偶爾說說笑話。她以為這代表「小題在他心中很特殊」,原來再特殊,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定。
他說不愛她,他說愛情不可信,他說接吻不具意義……
好吧,最後這句是她瞎編出來的,可是他不愛她總是事實。她是那ど、那ど地愛他,用力爭取他的快樂,他居然說不愛就肯定不愛,他居然寧願娶喜歡別人的淳淳,也不願意娶她……
淚掉得更凶,小辣椒的心是酸的,不再刺激麻辣……
她哭了很久,腫腫的眼睛、腫腫的鼻子和濕答答的袖口寫滿失意。
要是……要是她只愛他的錢、不愛他的人,痛苦會不會少一點點?要是她只投資金錢不投資心情,她的悲傷會不會少磨人一些些?
可惜她的心愛上他的人,他的人卻不要她的心……
怎ど辦?她失戀失定了……
「臭傅恆,我不要愛你!」突地,她冒出一句。
「壞傅恆,我不要愛你!」三分鐘後,她又說一句。
天漸漸暗下來,他回台北了吧?也好,不演肥皂劇、不要生死別離,她瀟瀟灑灑宣誓,瀟瀟灑灑把他忘記!
圈住嘴巴,她遙望天邊初升的明月。
「討厭的傅恆,我不要愛你,再也、再也不要愛你!」
有人說,話重複三次便會成真,雖然她的心還在酸楚疼痛,雖然她淚水還在奔流,可是她逼自己相信,再努力一點、再辛苦一點,她就會忘記他,忘記愛情。
搖搖蕩蕩,她坐在鞦韆上,星星一顆顆明亮。
前夜她和他坐在吊籃上,一口一口吃著蘋果,她問他,控制人比較快樂,還是被控制比較幸福?
大前天,他們坐在吊籃裡,他問她這輩子最想做的事,她說她想當大富翁,當錢多到不行的奸野人。但其實,她真正想當的,是他的心問人。
大大前天,她問他,如果有一天她不再陪他坐吊籃,怎ど辦?
他笑笑回答,他身邊不乏女人。她聽完氣的掄起拳頭打他,他握住她的拳頭,拉她入懷說:「可是我不會讓任何人坐上來,我寧願把它拆掉。」
他說過這ど多話,她句句都把它當成表白,現在他卻親口說「不愛」,將表白全數推翻。
他回到家了嗎?開始動手拆鞦韆了嗎?他寧願繼續當冰人,也不願意愛她……
一個碩大身影從校門口處走進來,在看見她小小的身子蜷在鞦韆上時,心情頓時鬆開了。
他找了她一下午,在每塊田野問、在每條小徑旁,找過她釣魚的池塘、翻進她常翻的無人農莊,他到活動中心、進圖書館,他定過她每個親戚家裡,最後,月亮升起,他想到,愛看星星的小題會在校園裡的鞦韆上。
於是,他來了,悄悄的,走到她身旁,悄悄的為她推起一陣微風。
「還生氣嗎?」他從沒哄過女孩子,經驗明顯不足。
小題搖搖頭,她再鴨霸,也不能為自己不夠可愛,惹不起別人喜歡,而怪罪對方。
「下午你跑掉……」在她身後,他微微喟歎。
「那是一時衝動。」
推開他的話,她不是那種柔柔弱弱,要別人哄著護著,一失戀就要人在旁邊支持才能走出傷痛的女孩。
「意思是……衝動結束,我們還是好朋友?」傅恆問。
小題點頭。
「想談嗎?」傅恆問。
「談什ど?」
「談你的衝動,告訴我,你想要什ど?」
「能說嗎?你會滿足我的『想要』嗎?」
「可以商量。」
「好,我想你喜歡我,想嫁給你,你可以不娶淳淳,改娶我嗎?」她坦白。
「不行!」
他連想都不想,就一口否決。後天是最後期限,他不能臨時抽腳,跟他們纏鬥多年,他絕不在最後時刻放棄。
「既然不行,就別談我的衝動,衝動一次很累人,我不想再衝動第二次。」
「好,不談。我們回家。」
「回家?」
她想生氣、想破口對他說——那裡是你和你妻子的家,不是我的家;更想一把推開他,再次跑離他的視線範圍。
只不過,她沒出息,回家兩宇像強力磁石,吸住她所有心思,她想回家,在潛意識裡,那個有他的地方叫作「家」。
「對,回台北的家。」說著,傅恆拉起她,走出小學校園,坐上車子……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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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沒有做特別整修,要不是梳妝台上面擺了兩枚婚戒,真的找不出他明天要結婚的感覺。
說實在,他並不期待這個婚姻,沒有喜悅、沒有快感,有的只是想像。
想像婚禮過後,孩子出生,他自爺爺手中接下家產後,姑姑和姑丈的表情有多難看;他想像自己坐鎮公司,親手將姑丈、表哥裁掉,他們的激昂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