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煓梓
「這個偉大idea的發明人,有沒有說過,他想表達的是什麼?」他的胃好痛,老天為什麼還不來救他……
「當然有了。」她面露無限崇拜的神情。「作者想藉此諷刺人們追求財富的貪念,因此在牆上插滿了美金,順便也暗批國際強權透過經濟運作的方式,間接控制全世界。」也就是全球化的危機。
「聽起來很了不起。」他無力地附和。
「可不是嗎?」讚歎那個勇敢的天才。「不過我不想抄襲別人的創意,我想要有自己的東西。所以這次我決定不用美金,用台幣,而且要用兩千塊的紙鈔。」
「幹嘛非用兩千塊錢的紙鈔?」他不解。「那只有在賄選案中才會出現。」一般升斗小民,都不會拿它去買菜。
「沒錯,有死傷,你的sense真好!」她十分驚喜的看著他。「我就是想藉此諷刺台灣特殊的選舉文化,沒想到我一說,你就知道了,我們兩人真有默契!」
余貝兒牛頭下對馬嘴興奮地說個不停,霍爾立刻閉上嘴巴,省得說錯話遭人誤解。天曉得他不過是直覺地說出前陣子發生的新聞,就被人掃上藝術天才的皇冠,他何德何能。
「怎麼樣,有死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完成這次的實驗?我保證會很有成就感。」
是啊,能把兩百五十張兩千元大鈔插在牆壁上,肯定很有成就感。但錢是他的,他不想冒險,他還要留著這些錢去賄賂。
「有死傷,你說話啊!到底要不要投資?」
「投資」,她用錯詞了吧?那叫「血本無歸」。誰曉得等那些錢從牆上拔下來還能不能用,總不能連水泥塊都一起拔去中央銀行,請求他們幫他想辦法吧?鐵定會被趕出來。
「不要,我不要投資。」想到紫花花的鈔票,就這麼葬送在她的破idea之下,他二話不說立刻拒絕。
余貝兒沒想到他竟然會說NO。先來一陣拳打腳踢,再來一陣勒頸恫嚇,把他從原先的豪氣干雲勃到頻頻求饒,大聲喊OK。
「好啦好啦,我投資就是。」再不答應,就要斷氣啦。「你先把要用的牆面做起來,明天我再把錢拿回來給你做實驗,這總行了吧!」
熬不過她非人的折磨,霍爾只得含淚加入她的實驗計劃,貢獻出他的銀行存款。
「這還差不多。」得到他的首肯後,余貝兒才滿意的放開他,蹦蹦跳跳地去為明天的實驗預作準備。
只不過,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就當余貝兒高高興興的坐在家中,等待前去提款的霍爾剝削他的銀行存款,以滿足她貪婪的創作欲的時候,她巴望多時的門鈴終於響起,走進她最愛的鄰居。
「你回來了——」她才剛開門,霍爾就提著一個袋子有如閃電地走進來,砰一聲在地面前放下。
「這裡都是……」她感動不已的看著她腳下的黑色袋子。袋子鼓鼓的,看得出裡面一定有不少錢。
「都是你要實驗的材料。」他點頭,一副壯士斷腕的酷勁模樣,讓她好想吻他。
「謝謝你,有死傷。」說真的,她這輩子沒見過比他更有義氣的人,竟然真的去提五十萬給她插牆壁。
「小事一樁,貝兒。」他仍是那副酷樣。「快把你的水泥牆推過來,我要親手參與這項偉大的實驗。」
「我馬上去推。」藝術的力量果然驚人,她幾乎可以看見他的頭頂上高掛著的神聖光環。
哈雷露亞,他被感化了。
余貝兒用著無限崇敬的心情,把她忙了一個早上的水泥牆推至他們所在的大廳,然後恭敬地往後退一步,等待霍爾打開黑色袋子,拿出兩百五十張兩千元大鈔。
牆還沒乾,正是插上這些紙鈔的大好時機。數大便是美,整面牆插滿了鈔票的情景一定很壯觀,快用相機把這個奇景拍起來……
「你說得沒有錯,這個idea的確有其可取之處,我不該妄下斷言,否認它的價值。」
將整個袋子裡的錢都插在水泥牆上,霍爾退後一步欣賞自己的作品,再次領悟到「數大便是美」這句千古名言,並後悔自己目光淺薄,不懂現代藝術的精髓。
「你覺得呢,貝兒?」他越看自己的作品越滿意,口氣越得意。「這個場景的確很壯觀,不是嗎?」
的確壯觀。偌大的水泥牆,只見黃色的冥紙由正中央朝四方放射,有如蜘蛛網似地攀附在泥牆上,形成一種詭異的美感,相當引人側目。
「有死傷。」余貝兒已從原來的震驚錯愕,到手握重拳,差一步就要吐血身亡。
「什麼事,貝兒?」他仍陶醉在自己非凡的創作才華之中,一點也沒有發現身邊的余貝兒已經瀕臨忍耐的極限。
「我們昨天不是說好,是拿五十萬嗎?」冷靜下來,余貝兒,說不定他只是跟你開玩笑,真正的現金還在袋子裡面。
「沒有錯啊,貝兒。」他奇怪的看她一眼。「香鋪店的老闆跟我保證,這裡絕對有五十萬。最中間那疊金幣還是免費贈送的,換算成陰間的幣值,可能有五萬哦!所以我們賺到了。」
霍爾不愧是個精明的商人,殺價的功夫一流。買菜兼要蔥,連免費的冥紙都一併扛回來,氣煞余大小姐。
「賺你的大頭鬼啦,混蛋。」她氣得頭頂生煙。「你是存心整我是不是?我是要諷刺現代的政壇,順便諷刺現代人們拜金的心態。你無緣無故弄來這麼一堆冥紙,叫我諷刺誰?」沒水準。
「你可以改個方向,諷刺鬼啊!」他建議。
「有死傷!」
「你以為陰間的人就不拜金、不市儈嗎?」太幼稚了。「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人們就不必發明紙錢了。」光念阿彌陀佛就行。
這是他的另類思考,余貝兒雖不屑,卻也無話可說,只得脹紅了臉,怒視霍爾。
說好了要借五十萬給她,卻背著她買了價值陰幣五十萬元的冥紙回來。她要不討回公道,她就不叫余貝兒。
「我打死你!!」竟敢戲弄她。
乒乒乓乓。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遊子商先生,這裡有陰幣五十萬,敬請笑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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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她了。
一個人獨自在街頭游晃,余貝兒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怨恨形容,再想不開一點,可能還可以去演「咒怨」,詛咒霍爾個夠。
那傢伙分明是故意找碴嘛!他若真的捨不得那五十萬,大可大方的告訴她,用不著搞出那麼多冥紙侮辱她的創意。
所以說,那個傢伙欠扁。怪不得她一天到晚扁他,自找的,怨不得人。
正當她拚了老命的詛咒霍爾,行動電話的鈴聲恰巧在這個時候響起,她立刻手忙腳亂的胡翻背包,尋找手機。
很好,算他還沒糊塗到底,懂得打電話來道歉。
余貝兒原本以為打電話來的人是霍爾,沒想到卻意外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
「請問你是余貝兒小姐嗎?」
來電的人聲音很低,禮貌的語氣中帶著磁性,聽起來相當舒服。
「我就是。」她反射性的回答,並納悶他究竟是誰,她並不認識這個男人。
對方一確認她的身份以後,便吃吃笑起來,讓她更加覺得莫名其妙。
「抱歉,貝兒。」對方清清喉嚨。「我是李經綸,你還記得我嗎?」
她才想朝著話筒喊請他別那麼無聊,對方即主動報起名來,這一報,讓她又是一陣錯愕。
「你是……李學長?」電話這頭的余貝兒已經呆若木頭人,幾乎說不出話。
「不敢當,貝兒。」電話那頭的李經綸漾開一個得意的笑容。「不過你要這麼稱呼我也可以,我一樣接受。」
隨著他這句親切的玩笑話,時光倒回到許久以前,那一段躲在柱子後邊偷窺他一舉一動的青澀歲月。當時只要一想到他肯跟她說話就好興奮,現在也一樣。
「李、李學長。」她用發抖的手緊緊握住電話,深怕一不小心對方就會消失不見,空歡喜一場。
「我情願你叫我經綸。」電話那頭發出溫柔的聲音叫她不要緊張,她的手滑了一下,險些弄丟電話。
她要昏倒了,她要昏倒了。他竟然要她叫他經綸!
「你、你怎麼有、有我的電話?」她緊張到舌頭打結。「我們、我們、不是!是、是自從你畢業以後就沒再、沒再連絡過,你怎麼有我的、手機號碼?」
電話這頭異常緊張,電話那頭格外輕鬆,甚至輕鬆到考慮告訴她,就算在校的時候他們也沒連絡過;但最後還是聰明的選擇不說。
「我有你的名片。」
「我的名片?」她愣住。
「在展示會拿的。」李經綸解釋。「你在陶藝展的門口放了一盒名片,我順手就拿了一張,希望你不要介意。」
原來他手上的名片是這樣來的。她就說嘛,她這一輩子還沒印過名片,堅持藝術家的風骨;結果還是被有死傷那傢伙擺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