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董妮
然而,逃命這段時間經歷的點點滴滴掠過心頭,他想起她的知足惜福,從未抱怨過生活的顛沛流離,每日快快活活地跟隨他東奔西跑,對於新知識她比誰都好奇、也學得快;除了年紀,他挑不出她任何一點毛病,到現在,她的青春不知愁反而帶給他更多樂趣。
甚至,被追緝時,他覺得自己可以付出生命來守護她。
想想,活到這麼大,也只有她能帶給他這許多的震撼,徹底顛覆了他的生命,教他一見,便再難放手。
「真的。」終於,他允諾。「只要你爹娘同意,我願帶你遊遍天下。」
「師兄,你真好。」她歡呼,想要牽他的手。
他躲掉了。「但不是現在,非親非故、沒名沒分的,我們還是得避嫌。」邊說,他邊往外走,看似冷酷,實則,赤紅的耳朵洩漏了他的心事。
她在他身後輕哼了聲。「幹麼這麼古板?憑我們的關係,還需要顧及這許多的禮節嗎?」
她言者無心、他聽者有意,腦海裡不自覺又閃過那句話——「師兄,你的腿上也有顆痣耶!」
唉!為什麼他每次都會被她看光光?為什麼?他好哀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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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人長得美,到底是很倒霉?還是很幸運?
別人的答案如何不知道,但若問岳妗粼,她會說,長得太美很尷尬。
雖然關靳封說,他是因為之前不曉得女子十四、五歲即可婚配,當她是小孩子,才毫不避嫌,知曉利害關係後,一定要遵守禮節。
不過她卻覺得,一切的變故都起始於她服下美顏丹,一張平凡面孔變得美如天仙,他待她的態度才有了不同。
也不是說他從此就對她千依百順、溫柔慇勤,或者轉成厭惡驅趕、百般挑剔。
事實上,他還是和以前一樣,該叫她做事的時候,他放手讓她去做;傳授武藝時,他毫不放鬆;最緊要關頭時,他會保護她、照顧她……這些都沒變。
唯一時不同是,他的舉上變得極端有禮,好像……她是聖潔無瑕的白雲,而他是污穢卑下的爛泥,他絲毫碰她不得。
他瞧著她的眼神裡,常常燃著熾烈如火的光采,然而,在她羞怯反應或納悶回問時,卻又變成自我唾棄。
天哪,她都不知道一張臉的影響會這麼大,讓她……心裡好慌。
現在,她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了,像過去那樣不對,改變態度又覺奇怪。
有時候,她被他搞得手足無措,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再也別出來了。
但偶爾,她也會因他不同的對待而暗自竊喜,心頭漲起溫暖的氛圍,尤其當他說願意帶她遊遍天下時,她真是興奮得想跳起來。
她說下出究竟是喜歡從前那樣,還是如今這般,只知,她越來越無法正眼瞧他。
「妗粼,你梳洗好了沒?」關靳封的呼喚聲在背後響起。
岳妗粼很清楚瞧見,那張倒映水中的嬌顏瞬間轉為酡紅欲滴。
「再等一下。」趕快拍冷水,這副羞答答的模樣豈能讓他看到。
關靳封又等了一會兒,才道:「妗粼,清晨的溪水很冷,你別洗太久,小心著涼。」
「噢!」她又拍了些冷水,確定潮紅已退,才慌慌忙忙擦乾雙手、撫平裙上縐褶,奔到他面前。「我好了。」
關靳封看見她小臉青白,連嘴唇都凍紫了。「瞧你,凍著了吧?」他心疼地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
岳妗粼才褪熱的臉立刻又燒了起來,手忙腳亂拾起蒙面巾,就想把臉遮起來。無顏見他啊!
他阻止她。「你不是說天氣太熱把臉都悶壞了?那就別纏了。到中午前我們都還會在山裡繞,要到傍晚才有可能見到人煙,既然遇不到旁人,就不要再蒙面了。」她辛苦、他心疼,何苦來哉?
重點是,她最不想被他瞧見自己的臉啊!
然而,這番少女情懷又怎說得清?她支支吾吾地扯著衣袖。「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我爹尋到,那……」
「不會的。」他對自己的功力還有幾分把握。「方圓一里內,有第三者入侵,我都聽得見,到時我會要你蒙面,你再……」話到一半,他神色轉趨警戒。
「怎麼了?」她也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他對她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彎腰貼近地面,傾耳細聽。
半晌,他臉色沉重。「快準備,有人騎馬過來了。」
她隨即將臉蒙上,轉到他身邊。「很多人嗎?」
「只有一個。」這也是為什麼他不躲,想要會一會對方的原因。
「噢!」她頷首,悄悄地將他送的匕首抽出來,緊握掌中。自從被攻擊過一次後,她練武練得更勤,如今,已能在他手下過個十招而不敗,相信對付一些宵小之輩應綽綽有餘。
關靳封與岳妗粼靜靜地等著來人現身。
不多時,一聲馬嘶在靜寂的山林中響起,一名白髮白髯的老年人出現在山道前。
「劉伯溫!」關靳封大吃一驚,暗想:這老傢伙怎麼來啦?難不成京城出事了?
「劉先生。」見到他,岳妗粼挺開心的,畢竟,她的繼父是跟他一起走的。「你怎麼來了?」
劉伯溫躍下馬匹,年紀雖長,身手卻很俐落。
「可教我找到你們了。」他說得勞苦功高似地。
關靳封卻知他的本事。「國師只要掐指一算,還會找不到我們嗎?」
劉伯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從來,他的慈顏善目都能引來尊崇與敬畏,卻獨獨對關靳封不管用。
關靳封的閱歷雖不如他深,卻有很靈敏的直覺與洞悉力,他很清楚什麼人可以相信、什麼人得小心防範,因此對他從不假辭色。
不過這反而讓他更欣賞關靳封,儘管關靳封還是不夠精明到能看穿他所有的心思,但憑他的資質,假以時日必青出於藍、更勝於藍。
「劉先生急著找我們有事嗎?難道……」岳妗粼憂道。「是不是爹的病起變化了?」
「岳老爹倒沒事,不過你親生爹爹找上門了。」劉伯溫說。「他正待在我位於京城的府邸中。」
「什麼?」關靳封與岳妗粼面面相覷。原以為他們已瞞過他了,想不到他已趕先一步到達京城,還找到了地盤上。
「那我娘呢?」岳妗粼急問。
「我來,就是為了傳達岳夫人的意思,她希望你們即刻成親。」劉伯溫道。
關靳封和岳妗粼不約而同呆了。
「為何要如此趕?」他是有意娶岳妗粼,但也不急在一時吧?
「為了不讓岳姑娘的親爹將她帶走。」劉伯溫緩緩道出岳夫人前夫尋上門的經過。「岳姑娘想必知道令尊非等閒人物,他一到國師府,即要求岳夫人跟他走,我本欲上前干涉,卻被他以兩國和平之由堵住。只能緊張地看著令堂與他周旋,卻無出力之處。令堂堅持不再回到他身邊,兩人吵了好久,最後令尊下了決定,就算令堂改嫁,不欲與他重修舊好,女兒仍是他的,他要帶你走。故而令堂托我走這一遭,希望你和關禁衛立刻成親,有了夫婿後,令尊也就無權強逼你了。」
劉伯溫說的好聽,但關靳封卻知,這成親的主意鐵是劉伯溫出的。可因他也不願岳妗粼離去,故此並不說破。
「關禁衛、岳姑娘,你們覺得如何?」
「立刻成親?」岳妗粼反覆思考著這句話。趕這麼急好嗎?而且……人家關靳封說不定不喜歡她呢!
劉伯溫卻點頭。「江湖兒女不拘小節,在這裡拜了天地,有我為證,待下了山,我再為你二人準備喜房花燭。」
岳妗粼直盯著關靳封,想看他的反應。
關靳封一口應允。「可以。」他本就有意娶岳妗粼為妻,在哪裡娶都一樣。尤其,這天地一拜便可將她留下,因此即便知曉劉伯溫做這些事必有其它用意,他也認了。
「妗粼,你願意嫁給我嗎?」他反問她。
她先是嚇了一跳,隨即羞得說不出話來,只輕輕地點了個頭。
「太好了!」劉伯溫大喜。
關靳封只瞪了他一眼。「便宜你了。」
「彼此、彼此。」劉伯溫大笑。
獨岳妗粼睜著一雙疑惑的眼,不知這兩個人肚裡究竟賣何文章?
第十章
大紅喜幛高高掛,成對龍鳳花燭搖曳出濃濃的春色光彩。
流水席開了十桌,只要有緣同居一客棧的,不論富貴貧賤、高官乞丐,一律可共同分享關靳封與岳妗粼的喜悅。
而這一切的安排,皆出自劉伯溫之手。
關靳封終於瞭解,劉伯溫對他和岳妗粼這場親事的計劃,有多「勤快」了。
趁著酒酣耳熱,他來到劉伯溫身旁,向他敬了一杯酒。「國師,與我乾一杯吧!」
「哈哈哈,新郎倌美意,老夫豈敢推卻。」劉伯溫仰頭干了酒。
關靳封冷笑一聲,俯近他耳畔低言。「我不曉得國師佈置這一切有何用意,不過這回就算了,下一次,我不會再讓你設計我了。」誰教他對岳妗粼亦有情意,只有認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