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蘭亭
不知何時天空飄飄地下起雨來,漸漸地愈下愈大變成了傾盆大雨,她費力地抬頭望向天空,任由雨點滴在她臉上,既不覺得冷,也不覺得痛。一陣光亮閃過,烏厚的雲層中傳出悶雷的聲響,被閃電擊中的慘事不知道會不會發生在她身上?聽說壞人都會被天打雷劈,而她是人人口中的惡女,老天是不是應該要發現她,仁慈地賞她一道閃電,將她帶離這殘酷的人間?
臉上的水早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不能愛他,她的人生還剩下什麼?茫茫人世,她什麼依靠也沒有,在愛上他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為何而活,失去他之後,她再也找不到呼吸的理由。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啜泣變成悲慟的哭聲,彷彿要將二十年來的委屈全哭出來,也彷彿要將自己的生命哭到乾涸,她沒有感覺到大雨打在身上的痛楚,也沒有察覺默默站在一旁陪著她的君嫿月,甚至為君嫿月撐著傘的司機大叔也忍不住為她的哭聲掉下了心酸的淚。
當她的哭聲漸歇,君嫿月蹲下身扶住了她力乏的身軀,在她失去意識前,彷彿聽到君嫿月在她耳邊輕聲而重複地說著:
「一切都會沒事的……」
第七章
星期一早上,當宗祺然走進辦公室,推開門的那一刻,少了那股總會等著他的熟悉味道,空蕩蕩的桌上不再有姬洛璇為他煮好的咖啡,他的心微沉,卻沒有任何怨怪,他本來就不值得她為他付出,在他那樣傷害她之後,他根本不該有任何期待。
他收拾起失望的情緒,振作起精神強迫自己投入工作。
偏偏他的工作也是一團混亂!找鋼筆找了半天才發現他一直拿在手上,連找鋼筆這種事都能讓他做得亂七八糟,別的工作也就可見一斑了。
一整天下來,他一直在跟內心煩躁的情緒拉鋸,心思不斷地在姬洛璇身上盤旋,等他發覺時又陷入自責的矛盾中。
那天匆匆趕到的潘若琳為自己的遲到道歉,而他像行屍走肉一般完成了儀式,他的心缺了一個大洞,從她離開的那刻起就一直想著她,食不知味睡也不安寢,獨自一人時便望著窗外的雨發呆,擔心著她離去之後的情況,多少次他忍下去找她的衝動,也忍下打電話給她的慾望,路是他自己選的,事也已成定局,再這麼優柔寡斷只會令她更加痛苦,唯有時間才能作為她的止痛劑,而他的失落、擔憂和痛楚,則是他活該要背負的懲罰。
坐在辦公桌前,他再次看了看表,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愈來愈擔心,也更加患得患失,唯有再見她一面才能消除他內心的擔憂。
然而這一天她沒有出現,宗祺然一直等到不能再等,等到潘若琳硬拉著他離開學校,他才放棄這種漫無止盡而毫無希望的等待。
星期二、星期三情況還是一樣,她始終不曾出現,即便是他不在的時間她也沒有來過,因為他的辦公室沒有絲毫被動過的痕跡,她就像平空消失了!
他再也沒辦法欺騙、安慰自己她會繼續陪在他身邊,難道說她打算這麼一句話都不說地離開他?!
沒有她的日子,他才發現她幫了他多少忙!然而那並不重要,沒有她在身邊,他才知道他有多麼地想念她、依賴她,他忍不住到處去找尋她的蹤影,圖書館、教室、校園中任何她可能出現的地方,他多麼懷念以前動不動就和她巧遇的驚喜。
星期五,當他頹然地走回辦公室,在門口卻意外地發現一位訪客--君嫿月!他們雖然沒什麼交情,卻早已見過面,畢竟她是學校的風雲人物,也是姬洛璇最要好的朋友。當他看見她時,他幾乎是衝到她的面前,而她只是站在那兒,淡悠高雅的俏臉上微微一笑,彷彿已等了他很久,也像是才剛來。
「你好。」君嫿月微微一笑,向他打了個招呼。
他根本一點也不好!姬洛璇的失蹤已將他逼到崩潰的邊緣,但他畢竟有著極高的自制力,沉聲道:「洛璇人呢?」這時候他早已顧不到什麼叫禮貌,只要能夠知道姬洛璇的消息,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是她拜託我來的。」
「她自己為什麼不來?」失蹤了一個禮拜,連通電話也沒有,現在居然派她的朋友來見他,這到底算什麼?!
「她來不了,快的話你下禮拜會看到她,慢的話……再過個十天半個月都有可能。」君嫿月淡淡道。
「來不了是什麼意思?」宗祺然蹙起眉,難道她非得跟他打啞謎不可嗎?!
「你先把她這幾天曠工所延誤的工作交給我,我會告訴你的。」她看了看表。
他知道她的時間非常寶貴,君陽集團的一級主管恐怕要多耽誤她五分鐘都很難,宗祺然體認到現實,只得請她一同進辦公室,快速將工作交代完,道:「現在妳可以說了嗎?她為什麼連手機都不開?」
「因為這幾天她病得連食物都吃不下,一直吐出來,想當然爾不會去注意到手機有沒有開的問題。」君嫿月淡淡道,眼神卻帶著一絲冰冷。
「她病了?」宗祺然呆住了,而且還病得那麼嚴重?!在病中竟然還惦記著他的工作……他的心一陣劇痛,知道自己難辭其咎。
「昨晚稍微好轉了,所以才拜託我過來。」不然像她這樣的人,哪來的空閒跑到這兒等他?「那麼我先走了,拜拜。」
她就這麼轉身走了,沒讓他有機會再問關於姬洛璇的病況,但他實在也不知該從何問起,更不確定他是不是該關心,畢竟他已經和潘若琳訂婚了,有什麼資格和立場關心她的一切?
這君嫿月實在非常聰明,她知道若是她先說姬洛璇生病的事,他必然不會交代任何工作給她,如此一來她就無法完成好友的托付,她精準地掌控了人性,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他只有一種感覺--無論如何別成為她的敵人。
宗祺然望著姬洛璇常坐的座位,眼前彷彿還看得到她纖細的身影,以及那羞澀而甜美的笑容,然而當那短暫的影像逝去,望著那空蕩蕩的座位,他的心突然湧起一陣寂寞。她還好嗎?有吃藥嗎?一個健健康康的人怎麼會突然生起了重病?他又想起那天她黯淡無光的神色,內心的痛苦不禁更深了幾分。
他應該去探望她嗎?他對自己搖了搖頭,儘管此刻他早已恨不得插翅飛到她面前,但他明白自己什麼也不能做,不管他所決定的這條路是對是錯,如今勢必得繼續走下去,否則不但對不起潘若琳,也沒有把握能給姬洛璇幸福。
老天啊,為什麼要對他開這種玩笑?!為什麼要在他到了這種年紀才將真愛送到他面前,而對像卻不是他該愛的人?!誰能體會他傷害了她的痛苦?誰又能解放他的痛苦?他已經快要無法承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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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洛璇一直昏昏沉沉、睡睡醒醒,分不清白天或黑夜,只知道房間裡一直有人來來去去,彷彿是君嫿月從她家找來了女傭和侍從照顧她,其它的事她就記不清楚了,每當她清醒時,總感覺既冷又熱,不斷地發著抖,腦海中閃過許許多多奇怪的、片段的影像,想到宗祺然冷冷地告訴她,他從來沒愛過她,眼淚就開始流,而心則陷入了虛無飄渺的悲傷孤寂中。她沒有力氣起來面對這個世界,只覺得就這樣讓生命慢慢逝去對她是最好的結果,反正也沒有人會難過。
不……還是有人會難過,商恩妲和易沅棠都來看過她、照顧過她,而君嫿月……她彷彿記得她難過地抱著她說道:
「妳要振作起來,妳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從那天起,她似乎有了些力量,然而等她們都走了之後,她虛弱地躺在床上,空洞的大眼睛盯著天花板,君嫿月家的傭人問她需不需要吃點什麼,她也只是搖了搖頭。
這天她的後母沈莉萍驀然推門進來,顯得怒氣沖沖,大聲道:「姬洛璇!妳到底打算裝死裝到什麼時候?!」說著重重咳了兩聲,嗓子顯得有些啞。
「姬太太!她是病人,請妳安靜一點,她病得很重,並不是裝的!」女傭氣憤地說,她絕不許旁人欺負君嫿月的朋友。
「這裡是我家,還輪不到妳來對我發號施令。」沉莉萍斥道,轉而對躺在床上的姬洛璇繼續說:「姬洛璇,妳要是真的想死的話,就麻煩妳快一點!別把我們全家拖著一起死!為了妳這場病,妳爸、妳弟弟都得了重感冒,到醫院打點滴,差點轉成肺炎,我看我也差不多了!妳那個好朋友每天派不同的傭人來照顧妳,妳知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因為他們不是發生意外受傷就是被妳傳染生病,這都是妳害的!像妳這種掃把星,只會拖累別人、陷害別人而已,誰跟妳搭上一點關係就一定會倒霉!我真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把妳給趕出去!我警告妳,我老公、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妳!」說完甩上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