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宛琬
「給我開水就好了。」辜正耀說道。苓苓泡出來的茶，肯定會讓母親皺眉頭的，當然不能讓她獻醜。
「我和正耀喝一樣的就好了。」蔣碧雲拿起手絹輕拭額際，才放鬆往後靠去，臉色稍顯疲憊。
「伯母，你想先回房休息嗎？或者，你需要我幫你按摩一下嗎？我的按摩技術還不賴。」夏苓苓來到蔣碧雲身邊，關心地問。
「乖孩子，我想和正耀再聊一會兒。」蔣碧雲拍拍她的手背，給了一個感激的微笑。
「那我去幫你倒水。」
夏苓苓笑著才跨出一大步，原本想迅疾奔往廚房，卻在辜正耀「叮嚀」的目光下，及時踮起腳尖，踩著蓮花小步緩慢前進。
拜託，辜正耀也太瞧不起她了，倒水這種小事，豈會難得倒她？
她小心翼翼地在木質托盤裡擺了兩杯八分滿的水，姿態優雅地端出走到他們面前──
「正耀，喝水。」
「伯母，喝水。」
蔣碧雲接過抿了口水，皺了下眉頭，卻還是把水喝完。
「苓苓啊……」蔣碧雲仍然是一派淺淺的笑容。「溫水和人體腹內溫度比較相近，下回正耀喝水時，記得要改倒溫水給他，這樣對身體比較好。」
「是！」夏苓苓嘴角的笑容一僵，一臉犯了大錯的表情，馬上立正站好，戒慎恐懼地說：「我再去幫你們倒溫水！」
「不用了，你先去準備晚餐吧，正耀忙了一天，應該也餓了。」蔣碧雲說。
夏苓苓唇角一抿，不滿地瞪了眼辜正耀湛亮有神的雙瞳──拜託，忙了一天的人是她吧！
她凌晨三點才睡，早上八點半就被挖起來準備早餐，接著寫了一上午的稿，下午還陪他去錄影，連午覺都沒睡，現在已經覺得瞌睡蟲要上身了。
「苓苓，你去廚房準備晚餐。」辜正耀一見她目露凶光，馬上出聲命令。
「好。」夏苓苓倏地轉身朝廚房走去。
再待一分鐘，她就要發脾氣了。
伯母為人是很好沒錯，可是她疼兒子的方式也太誇張了吧！難道就只有辜正耀身份尊貴，而她就活該當個女傭嗎？
她揪緊拳頭，開始評估自己的尊嚴和兩百五十萬哪一個重要。
結論是──尊嚴和錢都很重要！
更重要的是，她還不想這麼快就離開辜正耀身邊！
雖然明知道，他也只是把她當成交易之外的「附屬價值」，可就是捨不得離開他啊。
孬！不爭氣！夏苓苓拖著腳步，愈往廚房前進一步，她的雙肩就愈加垮下一寸。
「苓苓……」蔣碧雲輕喚著她。「苓苓……」再次提高了音量，柳眉微蹙。
辜正耀雙臂交叉在胸前，因為她的漫不經心而大感不快。她現在傻不愣登的模樣像話嗎！
「苓苓！」辜正耀下客氣地大吼一聲，眉眼凶厲。
「什麼事？」夏苓苓驚跳了下，如遭雷擊似地迅速轉過身。
「你要不要無去把洋裝換下來？你穿得這麼正式，做起家事來一定不夠俐落。」蔣碧雲笑著建議。
「是。」夏苓苓用力點頭，連忙走出廚房經過客廳，往房間走去。她覺得自己很像一隻無頭蒼蠅，拚命地在客廳、廚房和房間裡繞著圈圈。
打開了房間門，她突然感謝起辜正耀很有無見之明地幫自己採購了一堆合宜的家居服，否則，她實在不敢想像，當她穿著紅上衣、綠長褲走到廚房煮飯時，伯母會不會痛哭出聲。
可是──那才真正的夏苓苓啊。
可惜，沒人欣賞那樣的她。夏苓苓悲痛地長歎了口氣，關上了門。
蔣碧雲望著夏苓苓的背影，在她打開房間門時，眼尖地看到一張單人床。
「你們沒住同一間房？」蔣碧雲問兒子。
「她有時候趕稿趕得沒日沒夜，怕吵到我，所以自己弄了一間房間當成工作室。」辜正耀立刻編了一個理由，不想母親起疑心。
「這樣子，她能專心照顧到你嗎？」蔣碧雲想起夏苓苓方才精神恍惚的樣子，不放心地問。
「她不管多晚睡，都一定堅持起來幫我做早餐。」辜正耀沒說明每天都是他用扛的把她扛到浴室裡潑冷水，才有辦法讓她在尖叫中醒來。「苓苓很獨立，她一向堅持靠自己的能力賺錢，而且她也是個很有想法的女人，我相當欣賞她。」
不過，他現在比較想把她腦子裡那堆女權主義全都倒進垃圾桶裡。現在是非常時期，她還發什麼愣、耍什麼性子！
早點讓母親認同她，他們就可以早一點過著屬於他們的生活啊。
「我看得出來你很喜歡她，會從事寫作的女孩兒一定是滿有想法的。」蔣碧雲歎了口氣，拍拍兒子的手臂。「但是，你也知道我會對她能不能好好照顧你一事，感到操心……如果她真的很有想法，那她會不會因為我事事都要求她，而認為我很囉唆？我不想讓你們兩人因為我而起爭執。」
「母親，只要你覺得苓苓應該要做的，都可以告訴她。我相信為了我，她會很願意配合你的。」辜正耀表情凝重地說道。
「現在的女孩子都很有主見，我也不好給太多的意見，怕她覺得我太囉唆。說來說去，我還是覺得靜子最讓我安心，你難道真的不再考慮一下……」蔣碧雲試探地問了一句。
「母親，我說過我對夏樹靜子沒有興趣。你再提一次，我真的要不高興了。」辜正耀板起臉，面上線條變得僵硬。
心中已經擱了一個人，他就不喜歡再聽到母親提到夏樹靜子這號人物。
有時候，他覺得這樣的恩情好沉重，他想逃，卻又沒有勇氣逃！
「好，我不提靜子的事就是了。我只是希望苓苓可以讓我放心……」蔣碧雲低語著。
夏苓苓一踏出房間，聽到的就是他們母子倆這樣的對話。
她本想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入廚房，可是辜正耀一臉的煩躁讓她停下腳步。
她走到辜正耀身邊，輕觸了下他的手臂，他沒看她，臉色鐵青。
夏苓苓輕咬著唇，緩緩走到蔣碧雲身邊。
「伯母，我知道我有很多地方做不好，但是請你務必要給我機會，好不好？」她柔聲懇求。
在交易結束之前，她不想讓他討厭。
「我怕我的要求會相當嚴苛。」蔣碧雲小聲地說，同時看了辜正耀一眼。
「謝謝你事先提醒我，為了辜……為了正耀，我會努力的。」夏苓苓拳頭一握，手肘一弓，做了加油的手勢。
「很好。」蔣碧雲起身給她一個擁抱。
辜正耀這才放緩表情，在夏苓苓額上印下一吻。
算這傢伙反應夠快，知道他現在正擔心她討不了母親的歡心。
「我去廚房煮飯了，伯母有沒有特別想吃什麼？」夏苓苓轉頭溫言問道。
「我對吃的不挑，看正耀喜歡什麼吧。」蔣碧雲說。
「就做一些家常菜吧。」他說。
「好。」
夏苓苓轉身前，看到蔣碧雲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白手套。
「伯母，你會冷嗎？我把暖氣開大一點？」夏苓苓問。
「我不冷，你去忙你的吧。」
夏苓苓疑惑地看了那只白手套一眼，只見蔣碧雲氣定神閒地戴上──
開始撫摸傢俱及桌面。
夏苓苓緊張地屏住呼吸──不會吧？！
「苓苓啊，房子的清潔是你負責的嗎？」蔣碧雲皺著眉頭，看著白手套上頭的細塵。
「對。不過，這陣子忙著寫稿，所以……比較沒有時間注意。」呃……前幾天掃過一次，沒想到十一樓的灰塵這麼快又累積上來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蔣碧雲的動作，只要那雙白手套一揚，她的心臟就受到一次驚嚇。
辜正耀站到夏苓苓身邊，藉著幫她把長髮攏到耳後時，在她耳邊低聲說：「鎮定一點。」
夏苓苓揪著他的手，眉頭開始擰了起來，可憐兮兮地望著他，示意求救。
她很害怕伯母待會兒會拿出放大鏡來檢查角落啊！
辜正耀用手指彈了下她額間，攬了攬她的肩膀，把她拉到母親身邊。
「母親，苓苓最近真的是比較忙，是我叫她先不要做的，你總不能要我看她整天忙到陪我說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吧。」他在夏苓苓鬢邊印上一個吻，寵愛之意不言而喻。
「我知道你疼苓苓，我也捨不得苓苓太累啊。但是，苓苓如果真的忙不過來，總要找人來幫忙打掃，總不好住在灰塵堆裡吧。」蔣碧雲在房子裡走來走去，白手套此起彼落地揚起，表情沒有一次是滿意的。
灰塵堆？！伯母指的是辜正耀這棟可列為潔癖住宅典範的住宅嗎？她咬住唇，忍住想反駁的衝動。
「苓苓，你有在聽伯母說話嗎？」沒聽見任何回應，蔣碧雲回頭一問。
「有，我在聽。下回我如果忙不過來，一定會請人來幫忙的。」她咬住唇，忍住一個疲累的呵欠。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我們自己做是比較仔細一點，自己的家讓別人闖來闖去的，總是不舒服嘛。」
「我知道……」夏苓苓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因為辜正耀用力地捏了下她的肩膀。「我待會兒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