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樂心
何岱嵐仰臉看他。
天啊,這個男人挑眉的樣子,怎麼可以這麼好看?他自己知不知道?
每次看到他,圍繞在他周圍的堅硬高牆好像就降低了一些。一次一次,她都看到他更多、更私人的一面。而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笑意好像愈來愈無法克制,總是忍不住要微笑,從眼角眉梢一直流湧出來,簡直丟臉。
咬了咬嘴唇,何岱嵐忍住笑意,只是點點頭。
「請吧!我們只差最後總結論報告了。」項名海望著她笑意盈盈的臉蛋,忍不住追問:「妳笑什麼?」
「沒什麼。」何岱嵐還要裝無辜,摸摸臉,她反問:「我有笑嗎?」
「有。」項名海一口咬定,英眉略蹙,目光炯炯盯著她。他才不是可以被隨便唬弄過去的人:「妳每次都這樣。有什麼不對嗎?」
總不能老實告訴他,是因為自己每次看到他都很高興,所以忍不住笑吧?
何岱嵐故作開朗地聳聳肩,學著他上次說過的承諾:「真的沒事。有事的話,我一定會告訴你的。這樣可以嗎?」
項名海當然也想起來了。這正是前次喜宴時相遇,談論到何孟聲時,他應允她的話。
而此刻……說到何孟聲,他確實覺得這個學生,有些不對勁了。
可是,這該從何說起呢?
「我進去打一下招呼。」何岱嵐沒有察覺他突如其來的沉默,反正對於他的寡言,她也開始習慣了。
「等一下。」
玉手已經握住門把,把門推開一半,卻在項名海出聲之後,詫異地回頭。
「怎麼了?」
項名海猶豫著,他英俊的臉龐都是深思的表情。
「有點事情要請教妳。」幾秒鐘的考慮後,項名海終於下定決心似的開口,堅定地望著她:「妳等一下……晚上有沒有事?」
「有,有飯局。」何岱嵐的大眼睛閃了閃。
他不會是在約自己吧?
不可能的。她隨即推翻這樣的想法。有誰約人是一臉正氣凜然、一副要談國家大事的嚴重模樣的?
雖說如此,心跳還是微微不聽話了一下。
「那明天呢?」項名海當然不是隨便就放棄的人。
「明天的話……下午大概有空檔。」何岱嵐想了想,很爽快地答應:「要約在哪裡?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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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赴約之前,何岱嵐不斷對自己苦笑。
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跟男人單獨約會是什麼時候了。從她當選市議員以來,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
何況,這不算是約會吧。
雖然,她沒有辦法否認,心底深處,那一抹帶點少女情懷的淡淡羞澀與期待。
一身輕便地來到就在服務處附近的咖啡館,她忍不住在落地窗外駐足。
明亮的玻璃窗,窗邊擺著原木小桌,上鋪格子桌布。氣氛溫馨,彷彿從窗外就可以聞到咖啡的香氣。
坐在桌旁的男人,面前有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正在專心閱讀。穿著白色襯衫,不過不見領帶與西裝外套。襯衫領口還鬆開,袖子也捲到手時,散發出一股平日看不到的慵懶氣氛。
不過,他的表情卻依然嚴肅,好像在讀什麼難以理解的書似的。
週日下午在溫馨小咖啡館裡,還能看起來這麼不休閒,大概也只有他項名海辦得到了吧。何岱嵐想到這裡,唇際又揚起忍也忍不住的笑意,她推門進去。
其實,項名海面前雖然攤著報紙,卻一個字都沒入眼。
他不停質疑著自己,到底約何岱嵐出來,要做什麼?
事實上,昨天幾乎是一出口相約,他就後悔了。
前幾次就算只是不經意的閒談,他也很敏銳地發現,何岱嵐對於這個侄子有很強、很濃厚的保護欲。一講到何孟聲,她整個人會立刻進入備戰狀態,之前的大方爽朗都退散了,彷彿一隻母獸要保護幼兒似的。
照理說,談起何孟聲這樣一個幾乎毫無缺點、功課或品行都令人翹起大拇指誇獎的優秀學生,為什麼會需要這麼慎重而警醒的防衛心?
何況,何孟聲與李宗睿……要說有事,是可能有事。要說是項名海大驚小怪,也不無可能。他一想到必須把這些蛛絲馬跡都一一詳細交代,還是對著何岱嵐說明,被那雙彷彿讓人無所遁形的明眸盯著……項名海就覺得一陣古怪的混亂開始翻湧,讓他一向清明果斷的思緒,蒙上了一層薄霧。
偏偏那層薄霧,卻是暖洋洋的,彷彿喝了一小口酒一樣,讓人從身體內部開始感受到一股帶甜味的暖意,慢慢循環到全身。
他對於這樣的感受其實有些陌生。隱隱有失序的預感。他不確定自己喜不喜歡這感受。想到這裡,他的眉又習慣性地蹙了起來。
「有什麼不好的新聞嗎?看報紙看得臉色這麼沉重。」爽朗的話聲在他身旁響起,把他震了一震。抬頭,來赴約的人正微笑地看著他。
沒有色彩鮮艷的緞子衣服,沒有鑲著盤扣、繡龍繡鳳的中國風,今天的何岱嵐倒是正常得反常,穿件合身T恤與牛仔褲、球鞋就來了。臉蛋上也沒有濃妝,只讓唇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紅。短髮的髮梢甚至還濕濕的,髮絲落在額間,她撥了上去,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含笑望著他。
項名海從來沒有這麼深刻認知到,不論外界媒體加諸的期望或評語,議員的身份……她其實,可以是個簡簡單單的,充滿朝氣的年輕女子。
「今天不用打歌?」項名海起身招呼她坐,順便對服務生示意,請她過來。
「應酬過了,我回服務處洗澡換過衣服。反正今天接下來都沒有行程,要回去做功課--有很多公文跟資料要看。不如穿得舒服一點。」何岱嵐解釋。她仰首向服務生點好了飲料後,轉回頭笑問:「怎麼了?項主任找我,有什麼貴事嗎?是要談昨天你們會議中決議要提的案子?還是……」
項名海只是安靜看著她,思考著,該不該說?該怎麼說?
本來還言笑晏晏的她,被項名海的沉默給挑起疑惑。
別說什麼風花雪月的遐想了,光看這位仁兄的臉色,簡直沒有一絲一毫放鬆或愉悅,她也該知道,今天這個約不會是好約;他要說的事情,應該也不會是什麼太好的事。
可是,會有什麼事,要讓他開口約自己出來談?
公事不會這麼難開口。而項名海這種人,打死她也不信會需要找她關說或疏通什麼關節。
那麼,還會有什麼?
「到底怎麼了?」何岱嵐腦中靈光一閃,笑意也從她臉蛋上退去。她大眼睛閃爍著,遲疑幾秒鐘,才問:「是孟聲有什麼不對嗎?」
項名海還是直視著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英挺的臉龐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一雙深黑的眼眸透露出蛛絲馬跡--他在猶豫。
「為什麼要猶豫?有什麼事情這麼難以啟齒?」
「最近發生了一點事情。我不確定應該……總之,想聽聽妳的意見。」項名海下定決心,終於開口,語氣平淡而沉穩:「是關於何孟聲的。」
何岱嵐睜大眼睛,笑意已經不再。她認真地看著他,等著下文。
「我已經連續很多次,看到何孟聲,跟另外一位同學,走得很近。」他斟酌著用詞,卻還是難以出口。望著那張總是笑瞇瞇的臉蛋此刻毫無歡意,大眼睛甚至透露出一絲彷徨,項名海需要很大的自制力,才能強迫自己說下去:「像自習課的時候,何孟聲不在教室,而是在體育館看那位同學上體育課、打球;或是……那位同學是住校生,晚點名卻好幾次遲到,只是因為在跟何孟聲聊天,聊到忘記時間。像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太多次,我想請問妳……」
「他們,我是說孟聲他,有嚴重違反校規嗎?」何岱嵐突然打斷他的話,揚起臉,清脆質問。
項名海一愣。「是沒有非常嚴重。」
「既然這樣,有需要這麼大費周章的,找家長出來談話嗎?」何岱嵐語帶挑釁地反問。她已經完全進入備戰狀態,渾身上下似乎都豎起了刺。明朗的笑意完全不見,大眼睛裡閃爍著敵意的光芒。「請問項主任,你會為了這樣的小事,把所有沒有嚴重觸犯校規的學生家長,都傳來問話嗎?」
項名海沒有動氣。他一向是不受激的。「妳不用反應過度。我只是想請問妳,何孟聲在家裡,有沒有什麼異狀?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他最近的言行,是不是有什麼不同?」
「這個問題你上次已經問過,我也回答過你,沒有。」何岱嵐還是傲然揚著精緻的下巴,絲毫不退讓:「他很正常,一點異狀都沒有。」
「哦……」項名海大拇指與食指捻著下巴,又陷入沉思。
他一直想到李宗睿黝黑有力的大掌,毫不放鬆地牢牢扣住何孟聲的腕,還有何孟聲唇際飄忽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