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古靈
僅是上下各一眼,雙方就把彼此打量清楚了。
卓立在惜惜跟前的是一個高瘦頑長的男人,二十六、七歲,身上穿的是漢人直掇文士長衫,卻不戴巾也不服帽,更不束髻,烏黑的長髮直披下來在頸後匝了一條黑帶,儒雅中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野性。
而他的五官長相也同樣奇特,是俊逸的、是斯文的,但那斜飛的劍眉卻帶著很明顯的煞氣,那一雙眼更是冷清瑩澈,像兩潭幽邃無底的湖水。
綜合以上,男人給予人的印象是高雅的、出塵的,卻也是世故的、深沉的,還有點冷傲、有點孤僻,出色非凡,卻不容易親近。
同樣的,在男人眼裡,惜惜也是個相當特異的小姑娘。
明明紮著兩根西域維族人的髮辮,戴著維族人的小花帽和鮮艷的大圓耳環,腳下也踩著維族人的高統靴,背著維族人的大皮袋,卻穿著漢家女的小袖對襟旋襖和長裙;水汪汪的雙瞳清澈晶瑩,看似天真無辜,卻又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若有似無的狡黠;明媚俏麗的嬌顏有如童稚般清純,那秀氣小巧的鼻卻又帶著些許傲氣地微微翹起。
這是個被爹娘寵壞的小姑娘!
男人暗自斷言。「姑娘?」
「那是我先看中意的!」惜惜指指那尊玉像,鄭重聲明所有權。
視線斜斜地瞥過去一眼,旋即收回來望住惜惜,男人冷然地兩手往後一背。
「可是姑娘並沒有任何表示,意即姑娘尚沒有權利說它是屬於你的。」
「我正要說!」惜借忙道,還拚命點頭。「真的!」
「或許,但事實上是在下快了姑娘一步。」
「可是我來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現啊!」
「那麼在下只能說,很抱歉,姑娘考慮太久了。」
這人怎麼講不通啊!
惜惜不禁有點冒火了。「你管我考慮多久,反正那是我先看上的,你別想跟我搶!」
「在下沒有跟姑娘搶,在下是在跟姑娘講理,而現在,明擺著是姑娘理虧。」
「我哪裡理虧了?」惜惜不服氣地反問。
「雖說是姑娘先來,但沒道理姑娘一站在這裡,其他人就沒有權利來挑選了,你還讓不讓人家做生意?」
窒了窒,「我……我也不是那個意思……」惜惜吶吶道。
「即便是姑娘先看中了哪塊玉,可姑娘也不吭聲只看著,誰知道你中意的是什麼,就算你還在考慮,難不成大家都得先等你考慮好之後才能挑選嗎?你以為你是誰?皇后娘娘還是公主殿下?」
一聽對方那種尖銳的嘲諷語氣,惜惜剛畏縮回去的火氣馬上又轟的一下冒出來,而且,比先前燃燒得更熾烈。
「喂喂喂,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你?」她一手插腰,一手指住對方的鼻子,標準的茶壺姿勢。「就算我不是皇后娘娘也不是公主殿下,好歹也是個姑娘家呀!你不該讓一讓我嗎?請問你聖賢書都讀到哪裡去了?都還給老夫子了嗎?」
惜借愈說嗓門愈大,男人卻始終冷淡如故,聲調平靜得氣死人。
「姑娘指的是哪一本?有提到『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的那一本嗎?」
惜惜霎時氣結。「你……你到底讓不讓?」
「只要姑娘有理,在下自然會讓。」
「有沒有搞錯啊!」簡直不敢相信。「你一個大男人真的好意思跟我一個小姑娘爭嗎?」
「是姑娘強要跟在下爭。」
「明明是人家先看上眼的嘛!」
「可惜姑娘動作太慢。」
「就算我真的太慢了,讓我一次是會怎樣?」
「不會怎樣,只不過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那塊最適合的玉,我不想讓。」
「你……」惜惜怒氣騰騰地猛跺了一下小蠻靴,三不管硬推開男人往架子那邊一步跨過去。「我管你,先拿先贏!」
男人微微一怔。「姑娘,你未免太不講理了。」
「我就是不講理,怎樣?咬我啊!」說著,她踮高腳尖伸長手將那尊慈父抱著嬌憨女娃的玉像搶在懷裡緊緊摟住,再回過身來,得意洋洋地揚起下巴。「有種就來搶!」
男人雙眉驀揚,眼區倏匆掠過一抹錯愕與啼笑皆非。
「季清儒不是那種人!」他慢條斯理地說。
「哼!慕容惜惜也不怕你搶!」
只要他有一絲異動,她拔腿就跑,看他能搶著什麼風。「喂,老闆,別淨顧著發呆,看人家吵架很有趣,連生意都不用做了是不是?還不快告訴我多少錢!」付過帳,惜惜故意慢吞吞地走開去,準備看看男人打算怎地,是跟來搶?或是……
「這位公子爺,要不要我拿另一尊類似的給您瞧瞧?雖然不是父女而是父子,但公子爺您是……」
「不用了,我要的不是那個。」
「咦?」
「我要的是玉像旁邊那塊秋梨皮子玉。」
欸?!那他們剛剛吵半天又是為什麼?
真是莫名其妙!
瞪著手中的玉雕像,更是愈看愈有氣,剛走出城門,惜惜就把那尊玉像砸得稀巴爛了。
什麼慈父愛女,那種東西根本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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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武林中,要論名聲最高者,自然非七派一幫莫屬,但若要論最有勢力,毫無疑問是三大名家。
上官世家、芙蓉世家以及鐵劍世家。
這三大世家表面上和和氣氣,從不曾攤在檯面上明爭過究竟誰才是第一名,可實際上卻暗中較勁頻頻,你挖我的窗紙洞,我就撬一下你的牆角,最好這一下就讓你屋倒樓塌,總之,三大世家各個都想稱霸江湖,一統武林。
不過,由於三大家各霸一方勢均力敵,誰也強不過誰,故而多年來便維持著一種相互牽制的局面以至於今天。可總有一天這種搖搖欲墜的均衡勢必會被打破,屆時將會在江湖上掀起何等樣的波濤,恐怕只有天知道了。
「慕容姑娘,老夫……」
「閒話少說,先給姑娘我瞧瞧寶貝,再說其他的!」
上官世家的主子上官鴻想是早經她師兄的指點,三樣寶物業已在大廳中準備妥皆田了。
「慕容姑娘,請看。」
「哦∼∼天哪!好神奇喔!」
一瞧見那座半尺見方通體烏黑的小山,惜惜便驚呼著撲上前去蹲在小山前瞪大雙眼流口水,彷彿三歲小娃娃覬覦著香甜美味的糖葫蘆似的,時而伸出纖纖玉指去碰碰那朵朵緩緩飄動在小山周圍的雲彩,歎出不可思議的歎息,模樣天真又稚氣。
因為那雲朵是真的,碰觸不到,卻在掠過的那當兒隱隱有股冰涼的感覺。
「那雲朵是依據實際天候而變幻,陰天飄的是烏雲,暴風雨時還會出現閃電。」上官鴻解釋。
「太神奇了!」
「那麼,慕容姑娘,第二樣……」
「唔?哦!好。」惜惜依依不捨地把視線拉離那座小山,移到另一邊去,起身,螓首微傾,狐疑地皺眉。「這又是什麼?」
「請慕容姑娘稍候片刻。」
上官鴻微笑著取來一壺清水注入那只看似平凡無奇的瓷盤內,待水波靜止,惜惜再一次驚呼著撲上去,只見盤中赫然出現一個小童在踢毽子玩要,栩栩如生,動作靈活。
「天哪、天哪!怎會這樣?怎會這樣?」
倒去清水,上官鴻再注入另一種液體。「適才是清水,現在是美酒。」
「太……太神奇了!」惜惜目瞪口呆,不可思議地盯著盤中的美人飛旋綵帶舞姿曼妙,讚歎不已。
「這是龍井。」
惜惜傻傻看著盤中的劍士招招凌厲、式式狠辣,已是無法出聲。
「慕容姑娘,還有這第三樣……」
「不……不用,那個我有了。」惜惜依然目不轉睛地瞪住盤內的劍士。
「那麼,咳咳,慕容姑娘,是否能請您先去看看拙荊?」
「呃?啊!好……好吧!那……你們別動喔,待會兒我還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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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上官鴻身邊,惜惜頭一次注意到身邊人的模樣,也許是因為他身上散發出的氣勢異於常人,也或許是因為他走路的腳步很氣派,她也不清楚,總之,她就是不經意地多瞟了他兩眼,然後馬上決定她不喜歡他,因為這位上官世家的主子生有一隻鷹勾鼻,跟她師兄一樣。
再見到上官夫人,她又即刻決定她更厭惡這位麗質天生但纖細柔弱到不行的美婦人,這種一輩子只能依賴男人生存的附屬品,她不但不喜歡,更瞧不起,如果能夠由她來決定,這種女人根本沒有再繼續活下去的必要。
不過厭惡歸厭惡,那兩樣寶物更重要,所以……
「男人家請出去!」她毫不客氣地下逐客令,把上官世家的主子給趕出去了。
兩炷香後,惜惜開門步出寢室,差點撞上癡癡等候在門外的上官鴻,顯見他有多關愛疼惜妻子。
「慕容姑娘,拙荊她……」
「痼疾已除。」
「真的?」上官鴻不由驚喜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