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雷恩那
「暖暖……」他輕歎,伸手想觸摸她胸前的長髮,可她竟然轉開身軀,讓他奮力抬起的手頹然落下。
而神成似乎覺得眼前的狀況很好笑,轉過臉悶哼了妤幾聲。
「你可以回去了!」神崗徹對著那顆大電燈泡低吼。
豈料神成沒有任何動作,林明暖倒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往門口走去。
「暖暖,你要去哪裡?!」
不理會神崗徹的問題,她直接轉向神成,平心靜氣地問:「你開車來吧?可不可以麻煩你載我回成田的飯店?現在很晚了,沒有電車可搭。」
神成咧著嘴,猛點頭。「這有什麼問題。」
「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呵呵……」
神崗徹臉色僵凝,話就這麼衝口而出:「暖暖?!你、你你你--站住!」不知道該怎麼留她,心裡一著急,口氣就不太好了。
背對著他,林明暖腳步略頓,她心中又氣又怨又矛盾,一方面擔心他的傷勢,想留下來看顧他,另一方面又想躲得遠些,找個地方安靜獨處。
她愛他。
正因為對他有著深刻的感情,喜怒哀樂就得時時受他影響。原來,她是這樣的脆弱,這樣的不堪一擊,而她的自我又在哪裡?這九年來的堅持,又把他們兩個的關係帶向哪裡?
她愛他。
只是……只有愛,似乎不夠了,她不願在一次又一次的回想中去搜尋兩人之間的美好回憶,她渴望更穩定的感情,卻怕他給不起。
見她挺起背脊,再度舉步向前,神崗徹雙目直瞪,掀了掀唇,偏偏又擠不出話來。
忽然,一陣敲門聲打破沉悶的氣氛。
神成離門口最近,順手旋開門把,一打開,出現在門外的身影讓所有人都怔住了,竟然是淺野優香。
「晚安,各位。」她和服還未換下,髮髻仍梳得十分妥貼,但眼睛泛起些微紅絲,似乎也挺疲憊的。「很抱歉,你們的人請我在樓下的接待室稍坐,是我自己跑上來的。我說完幾件事就走,能讓我進去嗎?」
這時,兩個男人氣喘吁吁地衝上來,可能是發現淺野優香不見了,急忙前來阻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神成對他們使了個眼色,要他們先下去,然後退開一步,對著淺野優香做出「請」的動作。
她從容地走進,對著林明暖微微一笑,接著,直接把目光調向勉強撐起上半身的神崗徹。
林明暖本來想走的,但是現在情況陡變,她悄立在那兒,等待對方說明來意。
「你來得正好,你不來,我也要去找你。」神崗徹陰沉地壓低雙眉。肉體的痛不算什麼,反正咬咬牙就忍過去了,可是暖暖不理他,光想到這一點,他的心情便蕩到了谷底,悶在體內的火氣瀕臨爆發。
「那個宋星篤在幾年前曾經狙擊過我,開了三槍,可惜沒把我打死--」略頓,他目光銳利,言語也銳利。「原來是貴會所指使。」
淺野優香神情不變,淡淡牽唇--
「我來,也是為了這件事,星篤他……不是『武樂聯合』的人,甚至和『武樂聯合』一點關係都扯不上。他那次會在明治大學校門前開槍我必須負起一部分責任。」她看了林明暖一眼,又說:「再加上他這次綁走這位小姐,引你前去,那也是……也是因為我。」
雖然不太清楚這位和服美女的背景,但女人的第六感向來奇準無比,林明暖瞥見她雪白的頰刷上淡淡嫣紅,忍不住便問:「是你對他說了什麼嗎?」
淺野優香迅速地瞄向她,雙手下意識緊握著小提包,深呼吸,優美的下巴微抬,清淺地開口--
「是。我對他說,我要嫁人了。我是『武樂聯合』的人,只要對『武樂聯合』有利的婚姻,不管對方是誰,我都接受。」
她說得坦然,但兩個大男人顯然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一個定在門邊像只大熊標本,一個愣在床上暫時忘記疼痛,而林明暖似乎早已猜出--
「所以……你和阿徹逛祭典、走在一塊兒,那位宋先生就以為你要嫁給阿徹,心裡不痛快,才會對我下手吧?」
聽到這裡,神崗徹連忙跳出來澄清,急急地說:「我從沒想過要娶她,暖暖,我和她一起逛祭典,只是很單純、很單純的閒逛而已,我們去了那家老店買紅豆燒丸子,也是因為我突然很想吃,突然就、就想到和你在一塊兒的時候……」
他真怕她誤會,那時她轉身就跑,讓他在巷弄中瘋狂尋找,跟著一連串的意外發生,而現在,她又不肯跟他說話,想解釋也難以說清楚。
林明暖咬了咬紅唇,對他的話沒什麼反應,畢竟她的傷心難受並非因為他跟別的女子有所牽扯,只是很純粹的為著兩人的關係。
她注意力仍放在淺野優香身上,聲音略啞,輕問--
「這次既然是誤會,那九年前那一次又是怎麼一回事?當時他開槍,是真的想置人於死地,要不是……要不是阿徹擋在我前面,我可能已經沒命了。」
提及此事,她不由自主地瞄向神崗徹,他的眸光覆著一層溫柔,帶著無言的祈求,教她心一軟,怎麼也無法對他硬起心腸。
靜默了五秒左右,淺野優香環顧著在場的人,最後把視線鎖定神崗徹,抿了抿唇才開口--
「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一時間很難說得完整,總之,我和星篤是在台灣認識的。十年前,我救過他,他便對我……」話語一頓,她想著該如何措詞,林明暖卻幫她接下去--
「他便對你有著特別的感覺,一直很喜歡你,算是單方面的一見鍾情?」
淺野優香被動地點了點頭,頰上的紅暈越來越明顯,但仍維持著沉凝的氣質。
她幽幽又說:「當年,他從台灣一路追到日本,可是,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他偏偏不信。那時,關東和關西的黑道勢力爭鬥嚴重,神成龍一郎、神崗徹,還有一位伊籐英知,你們三人是當時『日駒聯盟』裡最耀眼的新秀,連關西大阪、神戶這邊也聽說不少有關你們的事……後來為了擺脫他的糾纏,我隨口扯出神崗徹這個名字,告訴他只要及得上這個人,我才可能嫁他……」
四周極度安靜,只聽見淺野優香的聲音繼續說著--
「他後來特意跑到東京,潛伏在『速浪組』裡,接近你、觀察你,後來又對你們開槍,這已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神崗徹呼出一口氣,驀然間有種想大笑的衝動。
這些年一直困擾著自己的謎團,不是黑道的仇殺,不是幫派間的鬥爭,起因竟然只是一個女人隨口的一句話,很無厘頭,很不可思議。
沉默的三個人當中,林明暖首先回復神志,忍不住輕歎了一聲。
「你雲淡風輕的一句話,讓別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
淺野優香點了點頭,那對眼特別幽深,不易探知她真正的思緒。
「很多事始料末及,我很抱歉。」她鄭重地鞠躬,彎了個九十度的腰,停頓幾秒,又緩緩挺起,「我來這裡,主要是想說明清楚,他的行動和『武樂聯合』毫無關係,原因全出在我身上,我來替他謝罪,負責一切的賠償,希望神崗先生能夠理解,也希望『日駒聯盟』和『武樂聯合』的協調能繼續下去。」
神崗徹深沉地看著她,面容凝肅,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
片刻,他捂著纏住厚紗布的胸膛,嘴角微乎其微地揚動,終於出聲--
「你放心,我不會為了私人恩怨,讓關東、關西兩邊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係再度惡化。」
聞言,淺野優香輕淺一笑。「謝謝你。」她又完美地鞠了一個躬。
「請好好養傷,我先走了。」說完,她優雅轉身,對著神成和林明暖頷首致意。
「我送你下去。」神成替她開門,兩人弓一前一後地出去了。
室內氣氛寧靜,連空氣流動都變得緩慢。
淺野優香深夜來訪,將那個鴨舌帽男人的謎題解開了,林明暖心情其實挺複雜的,有些話想說出來,可是擰眉細思,卻還抓不到重點。
「暖暖……」身後,神崗徹又再度喚她。
這次,她不再固執,聽話地轉過身去,靜靜地踱回床邊,若有所思地望著他。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還是不打算理我嗎?」神崗徹問得有些無辜,「在淺草巷裡的老店那兒,你從我身邊跑開,跑得那麼急,完全不理會我的叫喚,你真以為我和淺野有著不尋常的關係嗎?暖暖,你相信我,我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這麼多年了,我的心永遠--唔……」一隻纖手摀住他急切的雙唇。
林明暖在床邊坐了下來,輕推著他的肩,強迫他躺回床上。
「不要說了。」她輕喃,想對他笑,不知怎麼卻變成歎息。
她不生氣了,只是心裡還有著迷惑,需要時間思索,等她釐清了,一切都會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