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樓雨晴
臨走前,還給了他們一些乾糧,帶在路上吃。
原來,人間處處是溫情,只是她以往沒察覺。
咬著冷硬的乾糧時,她已經不再滿腹牢騷,夜宿郊外、凍著露水時,她也可以忍受,幾天下來,她甚至學會了打理自己,不再事事需要人伺候,也不會因為學不會梳理長髮而挫敗地發脾氣了。
依著婦人的指示來到最近的小鄉鎮,看到久違的人聲與市集時,她開心得想歡呼。
「能看到人真好!」她歡欣地笑開了臉,有種重回人間的感動呢!
咦?她愈來愈容易滿足了,好現象哦!
「我不是人啊?」封晉陽沒好氣地回她。
她的好心情一點也不受影響。「你身上真的沒有銀子嗎?」好想吃肉包子啊!她垂涎地看著前方的攤販,腦袋轉著,思考著該怎麼辦——
「拿去!口水吸一下,難看死了。」
「咦?」才剛想著,滿心渴望的肉包子赫然出現在她面前,還是熱騰騰的哦!
他不是——沒有銀子嗎?
封晉陽完全沒有解釋的意願,只低聲交代了句:「乖乖在這裡吃你的肉包子等我,不要亂跑,知道嗎?」
「喂,你去哪?」愣愣接過紙袋,只來得及目送他的背影。
她抓著手中還冒著熱煙的紙袋,目光移向腕間的如意鐲,抬眼搜尋了下,見著不遠處的當鋪,她毫不猶豫地走進去,典當了手鐲換來銀兩,再到隔壁的藥鋪去,買了些創傷藥,這才滿意的露出笑容。
才剛回到原地沒多久,背後讓人輕拍了下。「發什麼呆?」
回頭一見是他,她回以一記淺笑。「你去哪裡了?」
「喏——」迎面拋來一支鳳頭簪,沒多說什麼。
「送我的?」她愣愣地接下,一時反應不過來。
「廢話。」難不成他一個大男人會用得到髮簪。
他剛剛,就是去幫她買簪子嗎?
她驚喜地笑開了臉,抽掉固定在發上那隻老舊的簪子,一頭長髮如雲瀑披瀉而下,她摸索著,重新要將他送的鳳釵別上——
「我來。」見她手忙腳亂,他三兩下盤好簡單的髮式,以鳳釵固定俊,低頭看向她手中完全沒動用過的肉包子。「不是餓了嗎?怎麼不吃?」
「等你啊!」由紙袋拿出一顆包子,開心地遞給他。
「笨蛋。冷了就不好吃了。」
「有什麼關係?」這些日子,再難吃的東西都吃過了。
「你還沒告訴我,你剛才在發什麼呆?」
「沒、沒呀,哪有?」她扯開唇角,以微笑帶過,拉了他離開。「走啦、走啦,邊走邊說!」
封晉陽任她拉著走,若有所思的目光飄向被她拋在身後的當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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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躺五台山之行,由原先的浩浩蕩蕩,到如今的兩人同行,相互扶持,漸漸的,蘭熏磨去了高不可攀的光環,餐風宿露,不再引以為苦。
不過,她倒是堅持每天為他的傷口換藥,封晉陽也沒推拒,只是專注地,凝視著她的專注。
眼看著五台山已然在望,這一天,他們夜宿在山腳下一處荒置已久的農宅,蘭熏敏感地察覺到,這兩日他格外的沈默,連她偶爾不自覺地又擺出大小姐嬌氣時,都懶得糾正她。
晚上用餐時,他食慾極差,一顆饅頭還吃不到一半,就連臉色都差得幾近慘白。
她心頭隱隱不安,說不出口的浮躁擾得她無法入睡。
坐起身,察看另一頭的他,他似乎睡得極不安穩,眉頭是緊皺著的,豆大的冶汗冒出額際,是作噩夢了嗎?
「封晉陽?」她試圖輕聲喚他,得不到回應,試探地伸手碰觸,被指尖傳來的冰冷給駭著!
他哪是睡著?根本就是昏迷!
「封晉陽,你不要嚇我!」她伸手搖他,但是不論怎麼搖,他僅僅是抬了下眼皮,又無力地垂下。
怎麼回事?難道——是之前的傷?
不會呀,傷口早就好了,還連疤痕都沒留下!
她慌了手腳,連聲呼喚:「封晉陽,你醒醒,跟我說句話啊——」
她什麼都不懂,完全無法判斷他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而她又該怎麼做才好,她從沒有一刻,這麼強烈的感覺到自己一無是處!
怎麼辦?怎麼辦?!
她恐懼地喊著、喊著,不自覺哽咽地哭泣出聲。「封晉陽,你不要這樣,我會害怕……你還要保護我到五台山,你不可以不管我,不然、不然我怎麼辦……」
從沒見過他如此脆弱的時候,他一直都是傲然自信的為她撐起一切,從遇襲到掉落山谷,從初遇到現在……
他狂妄得不把她顯赫的身家看在眼裡,習慣了別人的恭敬逢迎,只有他會嚴詞斥責她,直言不諱地指控她不知好歹,不只一次的把她給罵哭,可是……卻也全力保護著她,沒讓她受一絲傷害。
雖然她嘴裡不說,但是她真的很依賴他,也很感激他,她……不可以沒有他啊——
「封晉陽——」淚水一顆顆滴落在他慘白的臉上,接觸到他冷得發僵的肌膚溫度,她沒有猶豫地伸手抱住他,緊緊地!臉龐熨貼著他的,廝磨著、偎靠著,企圖以她的體膚溫暖他。
發現這樣仍是溫暖不了他,她慌得失去方寸,完全無法多想什麼,順勢解開他與她身上的衣物,以人類最原始的方式為他取暖。
她也只能用這種最笨、甚至不曉得有沒有用的辦法了,除此之外,她腦海是一片空白的。
「封晉陽,你不要死,你不可以死……」
惶懼的心,已經分不清這強烈的心慌背後,只是害怕一路上再也沒人可以依靠,還是更深一層,來自心靈的眷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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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悶悶疼痛,緊窒得快要吸不過氣來……
這樣的感覺他已經很習慣了,催動內力想抗衡那蔓延到四肢百骸、撕裂心肺的劇痛……
「封晉陽,不要死……」
誰的呼喚,聲聲幽切的在耳畔低回?還有誰,會為他如此傷心、如此眷戀呢?
他想張口告訴她,他不會死……
是的,他不會死,他命太韌,死不了的。
當年沒死,現在也不會。
他還有好多事尚未完成,心裡的牽掛尚未了斷,他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封晉陽、封晉陽……」
你好吵!讓我安靜睡一下行不行?
「封晉陽,不要丟下我!」
你再這麼吵,誰都想甩掉你。
「封晉陽,你有沒有聽到?」
閉嘴!再叫我打人了哦!
他很想張開眼睛罵人,卻發現四肢僵麻無力,動也動不了……
好不容易,掙脫了無邊黑暗,睜開雙眼,終於發現害他無力動彈的元兇。
這——是幻覺吧?這是幻覺。
他喃喃地說服自己,閉了下眼,再撐開,有一瞬間不知身在何處。
同一時間,蘭熏也被驚醒。
「你、你醒了嗎?」她驚喜地喊。只記得,昨晚她好害怕,怕他就這樣死去,哭著哭著,不知不覺倦累睡去。
這、這——
「不好吧?堂堂大清格格,你——」他傻眼。
這什麼情形?!
解讀他眼神所表達的意思,她驚跳起來,吼道:「什麼好不好!你以為——」
封晉陽挑高了眉,聲調暗啞低沉——「其實,你大可直說的,我又不是不解風情的人,只是你乘人之危用強的,這樣就很——」
用強的?!
「封晉陽,你胡說什麼!我——」幾欲掀破屋頂的吼到一半,她突然愣住。
好熟悉的聲音,好熟悉的對話……
一道靈光劈進腦海,她恍然驚喊:「是你!那晚夜闖深宮,無禮調戲我的人,是你對不對?!」
「呃……那個……」封晉陽為難地頓了頓。「你確定要這樣和我談嗎?我是不介意啦,但是,請問一下,我眼珠子該擺在哪裡?」男人嘛,總是會本能的先照顧自己的福祉,五千年前某位孔姓夫子就說過了。
經他這一提醒,她這才記起自己未著寸縷,急忙抓了衣物掩住身體,這匆忙的一扯,連帶也扯來了覆在他身上的衣服,春光盡洩。
「喂喂喂——」她要貞操,他就不用嗎?
這女人,果然居心不良!
她耳根發熱,俏臉紅得幾欲燃燒,背過身去,窘得想挖洞鑽進去。
氣氛持續凝窒……
「你要不要……說點什麼?」這樣……好怪。這種氣氛再繼續下去,她真的要考慮挖洞了。
「嗯……噢,那個——你肚兜的花色,真的不考慮要換嗎?」他胡亂說了句,話一出口,氣氛更是僵到最高點。
呃呃呃?好像更尷尬了。
怎麼辦?她的樣子,像在物色哪塊地風水比較好,只是不曉得,她想長埋於此的,是他還是她就是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肚兜什麼時候才要穿上——」啊,好像也不對。
他看著眼前的肚兜,對自己是完全投降,不再企圖力挽狂瀾,自暴自棄地道:「在你動手打死我之前,請先告訴我一聲,我願意自行了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