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梨陌
「是、啊!」他硬邦邦地說,不打算多解釋。
「啊……」田疇微微笑,「既然是的話,要趕快找機會說。小野,奉先在等你。」
「啊?」他瞪著兄長,不知道他是不是吃錯藥了。「哥,你剛剛說什麼?」
俊朗面容上的笑意更深。「哥的意思是,喜歡一個人,要趕快告訴她,否則對方是不會知道的。戀愛的時機,是不等人的。」
他覺得怪怪的。哥哥剛剛說的,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但是,田疇已經站起身,拍拍弟弟的肩膀,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只留下滿腹疑惑的男主角,在明亮的客廳裡,思索著他剛剛那句似有深意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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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單車俐落地一個迴旋,停在「天下御苑」的後門前。她脫下安全帽,將散落在背後的長卷髮盤起,轉身打算走進廚房,卻差點撞進一堵肉牆。
抬起頭。「田野?」
看起來一整夜沒有睡好的男人,睜著滿佈血絲的眼睛,簡短地點頭。「早。」
她瞪著他。「早?田野,你不用上班嗎?老闆也沒這麼閒吧?」
「我有話要問你。」
「我要上班。」
「三分鐘。」
她懷疑地看著他,不確定自己要不要答應。
他到底想問什麼?不會是因為昨天晚上吧?
他撇撇嘴。「一分鐘。」
她歎氣。「好,你到底要問什麼?」
他看著她,靜默了幾秒鐘,突然開口:「我可以追你嗎?」
她楞住,臉開始發燙……這是什麼問題?田野這個傢伙,都二十七歲的男人了,還像高中生一樣,問這種奇怪的問題!
「無聊!」她抿緊嘴,轉身要走,不想讓他發現臉上的紅暈。
「呂奉先!」男人拉大嗓門,喝止住她。
她定下腳步,偏斜過頭,試圖用冰冷的目光要他閉嘴,心裡卻比誰都清楚,自己此刻的眼神,根本沒有半點威脅性。
她在心跳啊……那顆沒用的心,早就已經被說動了、背叛了自己。
被春光融化的殘雪,不可能再有凜人的冷冽。
「我喜歡你啊!」男人脹紅著臉,硬從緊咬的牙關裡迸出話來,宣告自己十幾年來的執著愛戀。「你到底要裝傻到什麼時候?到什麼時候才肯原諒我?連樓下那個六歲的小妹妹每次看到我,都會笑著跟我說『男生愛女生,田哥哥愛呂姊姊』,你怎麼可能不明白?呂奉先,我喜歡你啊!」
早上九點多的小巷弄裡,來往的行人側目,她甚至可以聽見樓上有人打開窗戶,好奇地探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握緊的手泌出汗水,她咬緊嘴唇,轉身奔進廚房。有生以來的第一次,她逃離了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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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殺死人的沉寂之後,蒼白著臉的男孩低聲吐出這句話。
她楞楞地看著他,一直繃緊著的肌肉突然崩潰,找不到一點力氣。
抱歉?
下個學期就要升大四的田疇完全手足無措。「奉先,疇哥謝謝你的心意。可是……」他一時語塞,停頓了許久,才終於用力歎氣。「疇哥從來沒有想過這種事。」
她搖頭,無意識地搖頭,連自己也不知道在否定什麼。「……疇哥,你不喜歡我?」
田疇露出苦惱的表情。「不……不是這樣的。奉先,疇哥喜歡你,可是那種喜歡,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喜歡啊!疇哥只把你當妹妹看啊!奉先,你要想清楚,你只是想要有一個哥哥,不是真的想要疇哥當你的男朋友的。」
「……疇哥,你不喜歡我……」她沒有聽見他說了什麼,只是不斷地重複這個冰冷的事實。
……她為什麼還能站著?為什麼還有力氣說話?為什麼明明心好痛,痛到整個眼眶裡都積滿了酸澀的淚,腦袋卻還是一片空白,什麼也感覺不到?所有的感覺,都離她好遠好遠,不像是真的。會不會,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她只是作了一個夢,一個惡夢,夢到疇哥說他不喜歡她。
楞楞看著那張熟悉的俊秀面容,陌生的眼淚突然決堤。疇哥不喜歡她。
原來,被喜歡的人拒絕,是這種感覺嗎?
「奉先!」田疇急了。「你、你不要哭啊!疇哥對不起你,可是疇哥更不想要騙你。奉先以後一定會遇到更好的、更適合奉先的男孩子,像疇哥這樣沒有個性、又少根筋的男生,根本配不上奉先啊!聽疇哥的話,你一定會找到更好的人的。」
「我不要別的男生!」她憤怒地抹掉不爭氣的眼淚,「疇哥,我喜歡你,我只喜歡你啊!」
「奉先……」田疇垮下肩膀,束手無策地看著坐在對面的小妹妹。
愛情的低氣壓,在夏日的乍後盤旋。她低頭,努力忍住淚水繼續氾濫,為了今天辛苦製作的點心映入模糊的視線……那是她參考爺爺留下的筆記,試作了好久,才終於改良完成的鑲玉豆腐,冰鎮過後,甚至可以當作點心來吃。
可是,疇哥不喜歡她。根本沒有喜歡過她。
突然發現自己真的只是個笨蛋,竟然天真地以為這個世界會照自己的意思運轉,不會遇到任何阻礙。
她不知道時間經過了多久,只知道田疇一直坐在她面前,焦急而沉默地等待她的回覆。
這是沒有辦法的。疇哥不喜歡她,感情是沒有辦法勉強的。
「……疇哥,對不起。」她模糊地開口,不敢相信自己此刻的聲音。「我先回去了。」
說完,不等他的回答,抓起放在桌上的點心,轉身跑出了田家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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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踏進家門,他看見哥哥傻楞楞地坐在客廳裡發呆。
這是不太尋常的,畢竟田家長子平常沒事做的時候,如果不是跟三五好友出去打球聊天,就是窩在書桌前用功,從來不會浪費時間在發呆這種事上。
「哥?你在幹嘛?」
這才從神遊狀態中回過神的田疇嚇一跳,抬頭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進門的弟弟,勉強撐起一抹微笑。「小野,你打完球了?」
他皺眉點頭,沒有多話,掉頭走進了房間。這一陣子,他沒有辦法平心靜氣地和哥哥說話。
沖完涼,洗掉一身的汗,田野重新走進客廳,發現哥哥還保持著同樣的姿勢,一臉苦惱地看著對面空無一人的沙發。
他不想追問是什麼事,只是從冰箱裡拿出一罐汽水,打開電視,自顧自地看起來。
幽幽一聲歎息。「……小野,哥哥是不是很遲鈍啊?」
他翻一個白眼。這還用問?「是啊。」
活了二十幾年,他親愛的哥哥到今天才領悟自己很遲鈍?想必是遭到了什麼打……突然,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哥,發生了什麼事嗎?」
田疇猶豫一下,迅速搖頭。「沒什麼。」
他要是信他的話,就不叫田野!看著不擅長說謊的哥哥,他瞇起眼睛。「哥,是不是跟母老虎有關係?」
「小野,你不要老是叫奉先『母老虎』……」
「哥!」
田疇垂下眼,似乎在遮掩有些閃爍的目光,淡笑搖頭。「沒事。小野,你別多想。」
看到那個表情,他知道再怎麼逼,哥哥也不會說了。
看起來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但是他這個哥哥向來是下定了決心,就沒有人能叫他改變主意,標準的牛脾氣。
他瞪著堅不吐實的哥哥,低咒一聲,放下手上沒喝完的飲料,起身就往大門的方向走。
田疇驚訝地問:「小野!你去哪?」
「你不說,我自己去問母老虎去!」
「小野!你不要……」
慌張的聲音被拋在腦後,他摔了門,跨步往天台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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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奉先!」
站在天台欄杆旁的女孩僵一下,沒有回頭。
他深呼吸,平穩剛剛從四樓直衝上八樓天台的心跳,慢慢走到她身邊,小心翼翼地問:「你在幹嘛?」
她保持同樣的姿勢,看著灰茫茫的遠方天空,向來乾淨偏低的悅耳嗓音有些沙啞:「你以為我在幹嘛?」
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白皙的臉頰上沒有淚痕,但是紅腫的眼眶洩露了證據──她哭過。她為哥哥哭過。
他感覺到胸口一陣劇痛,卻完全不明所以。
高樓風起,撩亂了她的長髮,迷亂他的視線。他看不見那個恃才傲物,永遠不可一世的呂奉先,那抹僵硬而空虛的微笑,不應該出現在她臉上。
「疇哥……拒絕了我。」她淡淡地開口,不帶一絲情緒。「他說他一直把我當妹妹看待,不可能跟我交往。」
「是嗎?」話才出口,他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難道他想不出更好的回答嗎?
是嗎?聽起來簡直像是幸災樂禍!
「對不起,田野。」
他楞住,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這樣說。「你幹嘛突然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