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典心
他沒有低頭,只是一手攬著她的腰,持勺的手左一揮、右一掃,氣勢這人,如入無人之境的揮打著。
沒兩三下的功夫,那些廚子們,全被那柄重勺打得東倒西歪、倒地不起。就連架住長空的那兩個壯漢,也被他一手一個,拎著飛去撞牆。
轉眼之間,偌大的廚房裡,只剩下臉色發青的孟清川還能勉強站著。
「來人啊、來人啊!」孟清川大驚失色,連連後退,誰知喊了半天,外頭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石敢當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冷冷的開口。
「已經沒有你的人了。」
語音未落,外頭就傳來紛沓的腳步聲。孟清川扭著唇,露出猙獰的笑,卻沒想到,衝進門來的竟全是衙門裡的官爺,他的獰笑頓時僵住,那表情比哭還要難看。
石敢當看也沒再看他一眼,只是朝帶頭的捕快一拱手。
「捕頭,這兒就交給你了。」
「石爺您放心,這回是人贓俱獲,我鐵定會盯牢他,把他送進大牢裡治罪的。」捕快對他抱拳躬身,也是一臉的敬意。
石敢當微一頷首,臉上面無表情,大手拉著大難不死的茵茵,一聲不吭的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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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大道上,車如流水馬如龍。
京城裡繁華依舊,龍門客棧熱鬧依然,只是今兒個客棧外頭大街上,卻聚集了愈來愈多看戲的人。
一些剛到城裡的商旅搞不清狀況,一問之下,才曉得是見前些日子龍門客棧新請來的頭廚,押著逃妻回來了!
這消息一傳出,沒過一會兒,龍門客棧前就已擠得水洩不通了。
「喂喂,怎麼回事,不是說那頭廚押著逃妻回來了嗎?怎麼現在只見這潑婦,不見那頭廚呢?」
「是啊是啊,她杵那兒做啥?幹啥不進去?石爺人呢?」
「唉,你們不知,石爺剛一到了門口,就要她在這兒等著,說完人就進去了。我看,八成是要休妻了吶。」
「休妻?會嗎?不是聽說那石敢當挺疼老婆的。」
「這位爺您不曉得,這石家嫂子這回可是太過分了,平常和人騙騙錢也就算了,這次可是跟了其他男人跑了呢!」
「真的?那我看,這回石爺鐵定非休了她不可了——」
圍在一旁看戲的人們,你一言、我一句的竊竊私語著,茵茵卻顧不得眾人的圍觀和指指點點,只是咬著粉唇,緊張地絞著小手,站在門口一動也不敢動。
方才一下了馬,石敢當只丟下一句「你等著」,之後人就進去了。
那天,在廣東如意樓裡看見他,她又驚又喜,以為他真是愛她的,所以才會大老遠追去廣東,還將她從孟清川那食人魔手裡給救了出來。
誰知道,一出了如意樓,他就放開了她。從廣東回京城的這一路上,他非但一句話也沒和她說,非到必要,他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生氣時,他不再哄她。
她撒嬌時,他不再理她。
就連她找了機會,脫光光的爬到他床上,想要色誘他,他也面無表情的和衣下床。
直到這時,茵茵才曉得,他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想到這兒,她惶惶不安的抬頭,看著客棧大門,心頭一陣忐忑。
如果石敢當不愛她,為什麼會特地跑去廣東救她,還大費周章的把她帶回京城裡來?
可是,如果他愛她,那他這會兒,晾著她在這兒罰站又是什麼意思?
就在她心神不寧、猜疑不定的時候,一個男人慢吞吞的從客棧裡晃了出來。
「唉啊啊,石家嫂子,你怎麼在這兒呀?」滿頭銀髮的白無常,面帶微笑的看著她。「啊,不好意思,我叫錯了,石師傅馬上就要休妻了,我該改口,稱呼你諸葛姑娘才是。」
「你少胡說,那只是誤會!」她猛搖頭。「他喜歡我!不然他才不會大老遠跑來救我。現在,他只是在氣頭上,等會兒只要我和他說清楚,一切就沒事了。」
白無常幸災樂禍,對著那張蒼白的小臉呵呵直笑。
「是無雙姑娘說了孟清川的底細,他才跑去救你的啊!當時你可還是他老婆,總不能讓人真的把你給吃了吧?」
「你你——」她氣得直跺腳,正要開罵,卻見石敢當手裡拿著一個包袱,穿越過客棧裡那些看戲的人,跨過門檻走了出來。
怒氣全飛走了,她眼裡只看得到他一個人,當下提起裙子,咚咚咚的跑上前去,直想奔進他的懷抱。
石敢當卻仍是面無表情,把包袱遞給她。
「拿去。」他說。
她臉色一白,一陣心慌意亂,不敢伸手去接。
「這是什麼?」
「你的菜譜。」他看著她,眼冷語淡的說道。「我和龍姑娘又簽了十年,這些以後就是你的了,從此以後,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不會再管了。」
「我——我——」她瞪大了眼,俏臉死白的瞪著那個包袱,怎麼也不肯伸手去接。
淚水積蓄在眼裡,她全身顫抖,發白的唇兒掙扎了一會兒,才吐出一句詢問。
「你不要我了?」
「是你不要我。」石敢當冷淡的回答,見她不接,便將包袱扔給旁邊的長空,然後轉身就走。
眼看著他的背影愈走愈遠,最後消失在客棧裡,茵茵粉唇微張,想喊他,卻發不出聲音來。下一瞬間,她雙腿一軟,當街坐倒在地,唇兒像離水金魚似的開開合合了幾次,接著——
哇!
響亮的哭嚎聲,傳遍玄武大道。
「小妹、小妹!你別哭啊,在大街上哭多難看。」長空抱著包袱,也跟著蹲了下來。「別哭了啦,只不過是個男人,再找就有啦!」
「嗚嗚嗚——我不要別人啦,我只要他啦——」她放聲大哭,眼眶裡的淚水直飆。
「好好好,只要他、只要他——」
安慰無效,茵茵愈哭愈大聲。
「嗚嗚嗚——他不要我了——我就知道他愛的是龍無雙啦——」
長空好說歹說,仍是勸不停妹妹的哭泣,半個時辰過去,她依然照哭不誤,他拿她沒轍,只好將包袱遞給她。
「好了好了,你別哭了,看著這個,哥替你想辦法去。」
說完,他起身就往客棧裡走,然後在半途停了下來,遞了錠碎銀給其中一位小二哥,和對方交代了幾句,才移動龐大的身軀,匆匆趕到了大廚房。
一進到裡頭,只見熱氣蒸騰的廚房裡人聲喧鬧,石敢當在爐灶前,手拿炒鍋和勺子,大火快炒著一道接一道的各式菜餚。
長空小心翼翼的靠了過去。
「她還在哭耶!」
石敢當沒反應,仍是運勺如飛,黑眸裡波瀾不興。
「你真的不要她啊?」長空問。
還是沒反應。
「她這次是真哭,不是假哭耶!」
持勺的大手,稍微緊了一緊,黝黑的手臂上青筋浮現。這細微的反應,沒逃過長空的眼,他暗笑兩聲,再接再厲。
「她跟我說,她愛你呢!」
持勺的手驀地一停。
長空搓搓胖手,擺出一副擔心的模樣。「你真的不要她嘍?她都被你吃干抹淨了,人給了你,心也給了你,這會兒就算是要她改嫁,那也沒人肯要了啊!」
聽到「改嫁」二字,石敢當握緊大勺,徐徐轉頭,黑眸裡進出凶光。
那凶狠的眼神,嚇得長空連退數步。他拿著手絹,在胖臉上猛擦,為了妹妹的終身幸福,才能忍著不轉身逃命。
「對啊,我、我、我也沒說錯啊,反正你不要她,那麼就只能夠放她去嫁給別的——」
就在那支勺子,即將重擊到長空的胖臉上時,剛剛拿了長空銀兩的小二,裝模作樣的跑了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石家嫂子哭昏啦!」
「唉啊,小——」那個妹字還沒說出口,長空只覺得眼前一黑,石敢當已經閃身出了廚房。
他疾步直奔,一眨眼就竄至門前。只見茵茵根本沒有昏倒,只是抱著包袱,跪坐在大街上,哭得小臉花花,眼兒腫得像核桃,可憐兮兮的望著他。
石敢當手持大勺,僵站在客棧門前,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
她吸吸鼻子,哭得全身發軟,只剩下抽泣的分,那可憐的模樣,簡直像是落水的小狗,平時的美艷嬌蠻,早已是絲毫不剩。
兩人相對無語,四周看戲的人也停住呼吸,就等著看石敢當接下來打算怎麼辦。玄武大道上,難得的沒了聲息,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盯著這兩人看。
半晌之後,只見石敢當伸出手,面無表情的開了口。
「來。」
她如獲大赦,低泣一聲,立刻丟下包袱,三步並作兩步的撲上前去,抱住石敢當。
「你不要丟下我啦、不要休了我啦!」她啜泣著,哭得好傷心,小手用盡全力抱緊他,就怕他會跑了。「我、我、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騙人了!」
石敢當低頭,看著那顆縮在自個兒懷裡的小腦袋。
「真的?」
她頓了一下,抬起頭來,注視著那雙黑眸,誠實的回答。「那、那、那我盡量嘛——」她抽噎著,眼淚又湧了上來。「你愛龍無雙也沒關係,我愛你就好了,你不要趕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