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古靈
「不,我的意思是說,呃……」因為尷尬,更因為必須強迫自己低頭並說出口是心非的話,查士敦老夫人的五官顯得有點扭曲,臉孔也賬紅了。「我是說沒想到……呃,沒想到你也住在這兒。」
老實說,她們並不瞭解眼前那位東方年輕人的身份,前一刻見他風度翩翩的在宴會中受到眾人的阿諛奉承,下一刻又見他穿著邋邋遢遢的像個低下階層的平凡人,到處去探聽也探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羅特卻說他是唯一可以幫得上庫得的人,所以她們別無選擇,只好委屈自己放下身段來對她們最為輕視的有色種族低頭。
「他車禍受傷,我來這兒照顧他。」桑念竹依然不解她們為何會來到這兒,不過……「呃,如果……呃,兩位有空的話,不妨留在這兒用下午茶。」無論如何,她們是她的親人。
查士敦老夫人的臉色更紅了,不自在的紅。「當……當然。」被輕蔑的人招待喝下午茶,這真是最教人羞恥的待遇。
眼睜睜看著那兩個令人厭惡的老女人大剌剌地自行坐下,於培勳再瞟一眼羅特,突然揚聲大喊,「泰德,麻煩你轉告總經理,至少在三年之內,我絕不會踏進分公司裡半步!」
起居室外驀然傳來一聲悲慘的呻吟,剛放下茶盤的桑念竹奇怪地看過去一眼。
「泰德怎麼了?」
「別管他,多弄一點三明治,我快餓死了!」桑念竹一離開起居室,於培勳立刻凶狠地瞪住羅特。「你到底想幹嘛?」
「那兩個人……」羅特苦笑著在一旁的腳墩上坐下,把聲音壓低到只有他們兩人聽得到的程度。「一個是杭斯坦子爵的兒子,另一個是下議院院長的次子,你說我惹得起他們嗎?雖然我想盡辦法要去調查他們,但是……」他搖頭苦歎。
「他們很狡猾,馬上就察覺到我們的意圖,隔天,下議院院長就開始向警司施壓,要我們盡快結案,別再節外生枝了。」
「那關我什麼事?」
「如果要抓他們的把柄,勢必要速戰速決,一舉攻破他們的核心直搗黃龍,否則我們一點機會也沒有。」
更使力按摩自己的大腿,「那關我什麼事?」於培勳不耐煩地又問了一次。
「只有你能做到那種事。」
「該死,泰德,再……」於培勳又扯高嗓門大吼,想叫泰德多拿兩顆止痛劑來,卻見桑念竹端著點心盤子進來,只好把話硬吞回去。
然而桑念竹已經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和吃藥的水杯,放下點心盤後,即對查士敦夫人客氣的詢問,「可以麻煩夫人為大家服務嗎?」待得到查士敦夫人的首肯之後,馬上拖了另一條矮墩到於培勳身邊為他按摩。
為大家倒茶是女主人的職責,於培勳很不高興桑念竹把這項榮譽讓給查士敦夫人,卻又暗自竊喜桑念竹能毫不避嫌的為他按摩,這表示在她的心目中,他的身體狀況比浮面的禮節重要多了。
也許是止痛藥開始發揮功用,也或許是桑念竹的按摩比他自己按摩更有效,總之,當人手都一杯茶之後,於培勳也覺得他的腿似乎不那麼痛了。
「羅特,她們不清楚,但你應該比誰都明白我為什麼不想幫你們的忙,」他輕柔地撫摸著桑念竹的秀髮,語氣顯得相當冷靜。「我老爸回台灣之前也一再囑咐我,不要再牽扯進這種危險的事件當中,他說他不希望那是最後一次和我說話,這你應該懂吧?」
羅特沉默著,好半天後,他才為難地瞟向那兩個臉泛焦急之色的老女人。
「那庫得怎麼辦?」
於培勳事不關己地聳聳肩。「不怎麼辦,反正大英帝國又沒有死刑,乖乖在監獄裡修心養性對他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但他明明是無辜的!」
「如果我為了幫他又出什麼事,我不是更無辜?」於培勳反問。「何況我也沒有義務一定要幫他,我又不吃英國的公家飯。」
「他是愛麗絲的哥哥呀!」查士敦夫人脫口道。
「是嗎?」於培勳倏地滲出一聲冷笑。「她姓桑,又不姓查士敦。」
「這……」查士敦夫人窒住了,不由自主的朝身邊的人拋去一眼埋怨的憤恨。
「你這樣看我幹什麼?想把一切都推到我頭上來嗎?」查士敦老夫人自衛般地反擊。「別忘了當初是你不斷向我抱怨她會分去庫得的財產,所以我才堅持不讓她進查士敦家門的呀!」
查士敦夫人再次窒住了,「我……我……」無措之餘,怨懟的目光驀而對準桑念竹。「愛麗絲,難道你就這麼冷酷無情嗎?他是你哥哥呀!」
按摩的手停頓了兩秒又繼續,「查士敦夫人,不管你們對我是什麼看法,無論你們如何唾棄我,我仍然把你們當成我的親人,對我而言,你們是很重要的。可是……」低垂的螓首幽幽呢喃。
「培迪對我更重要,曾經一度我差點失去他,我不想再經歷那種痛苦了,所以……」桑念竹徐徐抬起無奈的嬌靨。「很抱歉,你罵我自私也好,說我冷酷也行,但我確實無能為力,真的很抱歉!」說罷,她又垂下螓首專心按摩了。
深情的目光深深凝住她,於培勳心中酸楚,是感動,也是心疼。
「小竹,我想吃剛剛買回來的肉派,你去切幾塊過來好嗎?」
待桑念竹離去後,於培勳立刻沉下臉,開始下逐客令。
「好了,你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可以走了,這是我的家,而我實在不歡迎你們!」
「但……」
「泰德!」於培勳又大吼。「如果你不在半分鐘之內讓他們統統消失,我會立刻向總公司辭職,順便告訴他們罪魁禍首就是你!」
用不著半分鐘,十秒鐘後,她們全被泰德趕鴨子似的趕走了。
「好了,終於可以好好享受一下真正的下午茶了!」
於培勳滿意地端起茶杯愜意地啜飲,全然不知真正令人心懼的事件尚未降臨,而那才是真正在探索他的耐心和勇氣極限的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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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令人臉酣耳熱的嬌吟與喘息終於到了尾聲,也幸好已經到了尾聲,否則……
「他媽的混蛋!」於培勳一抓起話筒便吼。「如果你早十秒鐘打來,我立刻過去殺了你……」他喘息著從桑念竹身上翻下來,再將桑念竹摟進懷裡。「不管你是誰!」
桑念竹埋在他胸前失笑。
「原來是你,你該死的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嗎?」於培勳忿忿地問,手掌無意識地在桑念竹柔細的玉臂上來回撫挲。「究竟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讓你非得現在打來騷擾我不可?」
話筒對方傳來幾句模糊的話語,摩挲的手驟然僵住,桑念竹可以感覺到於培勳的軀體因那幾句話而猝然緊繃。
「你說什麼請再說一次……對不起,請再說一次……你該死的竟敢跟我說這種話……混蛋,你……」於培勳的視線驀而往下對上桑念竹不安的眼神,聲音立刻壓低並放鬆,僵硬的五官也及時勾出一抹「沒什麼事」的微笑。
「好吧!我知道了,你通知他們了嗎……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好,我明白了,那就這樣……」
他一收線,桑念竹立刻問上來了。
「是誰?什麼事?」
「麥尼,他說他又追丟了約瑟巴,嘖嘖,虧我幫了他那麼多次,真是令人火大!」摟住她的手臂緊了緊。「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睡吧!」
十分鐘後,桑念竹平穩的呼吸聲細細地傳入於培勳耳內,他才允許自己開始心慌意亂,膽戰心驚,雞飛狗跳。
約瑟巴又潛回英格蘭來了!
該死的麥尼竟然讓約瑟巴又潛回英格蘭來了!
他回來幹什麼?是在不熟悉的愛爾蘭被追的兵荒馬亂,無處可躲,只好又逃回來了?還是……
專程回來找他?
真該死,老爸明明警告過他,說絕對不可以再插手約瑟巴的案子,但為了讓桑念竹見庫得一面,他不得已和羅特交換條件,於是又小小插了一手,難道就因為這樣,約瑟巴才會又跑回來?
這下子可真的熱鬧了,他可以想見當老爸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將會如何奚落嘲笑他。
「我早就警告過你了,你這是活該,自找的!」
是是是,他是活該,他是自找的,可是……
低眸睇住桑念竹酣睡的嬌顏,清麗的臉容微微泛著幸福的笑靨,於培勳心中一陣緊縮。
他絕不能再讓她受到他的牽連而陷於危險之中了,所以……
有什麼辦法可以百分之百保證她的安全呢?
第八章
倫敦的夏天最多的就是音樂會、藝術節、街頭派對和嘉年華慶典,而且有許多都是源自於古老傳統,非常有特色。
記得前一年的夏天,當桑念竹尚未與於培勳認識之前,李亞梅便拖著桑念竹到處玩到快瘋掉。但今年,她有於培勳,李亞梅有威廉,兩人難得碰頭,但她們都沒有忘記,前一年相約今年要一起到素斯伯理大平原看巨石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