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古靈
「見鬼!該死!這種東西究竟該怎麼用啊!」不是把火種丟進去,或者燃張報紙扔進去就可以了嗎?
桑念竹忍不住竊笑著收回視線,低頭猛切她的洋芋。
這天輪到她和康納爾準備午餐--自然是某人有意的安排,雖然房東曾好心要提供協助,但康納爾為了製造在佳人面前表現一下的機會,斷然婉拒了。
結果不想可知,大少爺康納爾預支光了這輩子所有的咳嗽不說,還黑了滿頭滿臉又滿身,只好灰頭上臉地去請房東幫忙。待他沖完澡回來,旺盛的爐火上早已燒著一鍋湯了。
「我……這個交給我切!」相當難堪的康納爾為了掩飾自己的狼狽,只好隨手抓來一籃尚未處理的東西有模有樣地切起來了。
圓圓滾滾的跟番茄一樣,那就跟切番茄一樣切片就可以了吧?
僅瞄了一眼,桑念竹又想笑,可是更擔心她若是真笑給他看,他會羞愧得拿切菜刀切自己的脖子也說不定,只好硬憋住。
「那個要切……呃!切細一點。」更正確的說法是,要切絲,不是切塊。
切細一點?
這樣還不夠細嗎?
「哦!」康納爾蹙眉打量切好的成品半天……好吧!再切細一點是吧?那就……這樣總可以了吧?
「再……再細一點。」切絲,切絲,不是條。
「咦?」康納爾瞪住切菜板上的東西,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挑錯東西來切了。「再細一點?這樣?」
「再細一點。」
「……這樣?」
「再……再細一點。」
「……這樣?」
「呃……差不多了吧……」看來也到他的極限了,再細一點,他就要連手指頭也切下去了。
康納爾立刻露出自豪的表情。「這是我第一次切這種東西呢!」
不必想也知道。「那麼你最好不要去碰你的眼睛。」
康納爾先橫衣袖揩了一下眼睛,再不解地轉過眸來。「嗄?」
一見他那雙比兔子更紅的眼,桑念竹就知道來不及了。「沒什麼。」怎麼辦?她就快忍不住笑了。
康納爾又揩了一下眼睛。「呃!聽說你的前任男友很會做菜,是嗎?」
切蘑菇的刀子頓了頓,又繼續。「我的現任男友很會做菜,是的,沒錯。」
康納爾偷覷她一眼。「可是蘇菲亞說他離開你了。」
「他會再回來的。」桑念竹溫和但斬釘截鐵地告訴他。
康納爾沉默了會兒。
「如果我說我願意『等』你呢?」
他所謂的「等」跟騷擾實在沒有多大分別。
「對不起,那樣我會很困擾的。」
「難道你就不能給我一點點機會?」
桑念竹浮起一抹歉然的笑。
「真的很抱歉,我的機會統統都給他了,去哪裡再找來給你呢?」
「這不公平,」康納爾憤然道。「他都已經離開你了呀!」
「他會回來的!」桑念竹又重複了一次。
「如果他不回來呢?」
「他會回來的!」
「為何你要如此堅持非得等一個不可能再回來的男人不可?」
「因為他一定會回來!」
「你就這麼相信他?」
「全心全意!」
「如果他一輩子都不回來呢?」
刀子停了,桑念竹慢吞吞地回過臉來,兩眼直視著他,矇矇矓矓的眸子彷彿掩上了一層雨霧。
「那我就等他一輩子,一輩子不夠,下輩子我再繼續等,下輩子還不夠,下下輩子再繼續等,總有一天,我會等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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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數天後,於培勳的情況終於進入穩定狀態--穩定的昏迷狀態,在主治大夫的同意下,於司讖要求把兒子從加護病房移入一般急性病房內,這樣他才能夠隨時隨刻陪在兒子身邊。
豪華的套房,半家居式型態,這是威迪生總裁的安排,本來還要聘請特別護士的,但是……
「過兩天再說吧!」於司讖輕描淡寫地說。
威迪生總裁一聲不吭馬上同意了,他知道於司讖無論說什麼都有特別的用意。
「那麼,保安人員泥?」
這父子兩人可是他的稀世珍寶,如果早知道於培勳會出這種事,他老早就派上一連軍隊來保護於培勳了。可恨這小子什麼也不說,當他知道他的小珍寶出事時,心臟病差點發作,即刻扔下和德國總理的會面,一路狂飆巨倫敦。
幸好,看那小子的老爸一副老神在在的鎮定模樣,他就知道那小子不會真的玩完了。
於司讖搖搖頭。「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只要由他來替兒子應付過最後一關,那個喪心病狂的兇手便再也不會來找於培勳了。
除非於培勳活膩味了又自己跑去惹他。
所以,這天晚上,徵得主治大夫的特別允許,他留在兒子的病房內,昏暗的燈光下,他彷彿雕像般沉坐在單人沙發裡,單調的監視器跳動聲令人昏昏欲睡,在這種時候,他真想來根煙……
突然,病房門悄然開啟了。
硬生生吞回打呵欠的衝動,於司讖冷靜深沉的視線緊隨著自門縫中鑽進病房裡來的人影移動,門隨後悄然闔上,人影也迅速閃身至角落陰影中,下一刻,他即與闇影中的人四目相對,並清楚的瞧見對方愕然大睜的雙眼中瞬間溢滿無限的驚訝與錯愕。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想多陪陪我兒子。」於司讖泰然自若地回道。「你呢?你又來這裡幹什麼呢?」
對方沉默片刻,眼神中的驚愕逐漸轉變為殘佞之色。
「你認為呢?」
闇影中,冷瑟瑟的聲音彷彿寒夜冰雪般陰惻惻地傳入於司讖耳中,沒有人能忽略其中的威嚇之意,然而於司讖不僅絲毫不為所動,反而淡然一哂。
「我認為?我認為看你的樣子,實在不太像是特意來保護我兒子的。」
「不是不太像,是根本不像。」
於司讖點點頭。「既然不是,那麼你就應該是……」
「想不到吧?想不到是我把你兒子撞成植物人的吧?」
「確實,相當令人意外。」嘴裡說意外,但從他的語氣與表情裡實在看不出他的意外到底在哪裡。
「如果我說這樣還不夠,我一定要他死,你是不是會更意外?」
「沒錯,是更意外了。」於司讖依然以他一貫溫文爾雅的態度,幾近於冷漠地回答,再請教。「不過,我能請問為什麼嗎?」
「因為他說他現在還不會死,所以我偏偏要他現在死!」
「原來如此,」於司讖點點頭。「確實是個好理由。」
見於司讖如此平靜,躲在黑暗中的人反倒開始感到疑惑了。
「你……為什麼都不緊張?」
「如果我緊張了,你會放過我兒子嗎?」
「當然不會!」
「那我又何必緊張。」
黑暗中的人似是益發難以理解,也很不服氣。
「你……以為你救得了你兒子?」
「不,我沒有想過要救我兒子。」
「咦?那你……」
「不過,我也有點意外要給你。」
「……是什麼?」
於司讖微微一笑。
「你自己不會看嗎?」
「聽,闇影中的人即刻有所警覺地遊目四顧,未幾,就在那兩道陰狠的目光移至雙人沙發上之際,於司讖驀聞一聲驚人的抽氣聲,那雙陰狠的眼猛然爆凸,於司讖還真是為他擔心會不會一個不小心掉出來滿地亂滾。
「啊!你找了你的意外,很好。」於司讖綻出溫和的微笑。「我猜想你應該認得他,那個第一個被你殺死的應召女郎的兒子,也就是……」
「住口!」闇影中的人在喘氣,無法自主的喘氣,驚恐的喘氣,然後,他發現沙發上的小孩在蠕動,好像即將醒轉過來……「不!」眨眼間,他已然拉開門逃出去了。
刺眼的亮光從洞開的門口照射進來,小孩揉著眼咕噥,「天亮了嗎?」
於司讖先去關上門,再來到沙發旁蹲下,「不,還沒有。」並溫柔地為小孩拉好毛毯。「你再繼續睡吧!等睡醒了,我會幫你找一對溫柔又有愛心的新爸爸、新媽媽,將來,你就不會像你親生父親那樣被邪惡佔據心靈了。」
於是,小孩又睡了。
於司讖這才起身至病床邊,凝視住仍昏迷不醒的兒子好半晌,而後俯首在於培勳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他已經十幾年沒有做過這種事了。
「小弟,你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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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都市裡長大的孩子在原始生活中通常活不了多久,特別是那種養尊處優的富家少爺小姐們,怎堪忍受如此簡陋的生活條件,沒過幾天,康納爾等人便一致同意是應該回到「文明」世界的時候了。
「到紐卡塞吧!」
紐卡塞位於諾森伯裡亞郡南部,是一座交織在荒原廢墟、城堡大教堂和簡樸村莊中的繁華城市,以熱鬧的夜生活著稱,這正合乎少爺小姐們的需求。
甫抵紐卡塞當晚,少爺小姐們便彷彿久早終臨甘露般全跑出旅館去「呼吸新鮮空氣」了,唯獨桑念竹以疲憊為由要求留下來休息,李亞梅不假思索,立刻說她也累了,自願陪伴桑念竹留在旅館裡數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