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文擬思
「這位是朱──副總?」拉長了名字裡的關鍵字,她續道:「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我不是『幼齒ㄟ』,我是峰食品公關室來洽公的。」
峰食品?那家台灣食品業標竿,又剛好和名傳有業務往來的峰食品?朱副總一體認到自己失言,放肆的態度立即遁於無形,由拉皮條的搖身一變成為大企業家。
「久仰久仰,這位小姐,剛才只是開個玩笑,你千萬不要介意。」
連她的姓都不知道,久仰個鬼!李和欣砌起一臉假笑,也跟著虛偽回去:
「朱副總說笑了,我早聽說你幽默風趣,怎麼會介意呢?你一定不知道外界有多推崇你吧?眾人都說你長得很有派頭,我現在一看,也覺得你就像古時候的天蓬大元帥那般威武,果然聞名不如見面哪!」
「咳咳!」
席濟民鎮靜地咳了兩聲,滔滔江水般的狗腿行為戛然停止。再讓她說下去,不是使朱副總日後更加目中無人,就是她因得罪客戶而被上司慘罵一頓。
朱副總聽得意猶未盡,不快地瞄了席濟民一眼,不過外人當前,也不好太明顯。「嘿嘿,我哪有大家說的那麼好?太抬舉了、太抬舉了!」
他顯然沒聽出來,天蓬大元帥就是西遊記裡,陪三藏法師取經的二師兄,法號八戒的那位。
總覺整得不夠,李和欣欲再發言,但同時一陣嗲到讓人酥軟的女聲又打斜裡岔了進來:
「濟民,這裡好熱鬧,你在做什麼?」
「悅心?」還真會挑時間來。
席濟民不動聲色地閃過她伸過來勾他的一支玉臂,動作漂亮得沒讓她發現,看來是個練家子。
李和欣冷眼看著這個打扮入時的女人走到席濟民身邊,巴不到他的手就緊黏著他,一股不悅的騷動即刻由腳底衝至頭頂。她靜靜評估這個女人,臉蛋,贏了;身材,嬴了;女人味,贏了;電波,贏了……
真慘,這個女人,全身上下都贏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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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副總接到公主的暗示,已及早退朝,現場剩下兩女一男的微妙對峙,至於席濟民的秘書,不干她的事,當然是有多遠閃多遠。
「她是……」媚眼投向席濟民,陳悅心半是撒嬌,半是賭氣地嬌聲質問。
李和欣默然不語,她也很想聽席濟民怎麼回答。
「她是峰食品的公關,來洽公的。」簡單地帶過,也悄悄拉開了一小步距離,他並沒有多作解釋。
「易海舲?」不是傳言很漂亮的嗎?
「不,是另一個公關。」
「哦……『只是』來談公事的啊。」陳悅心貼近席濟民耳邊,壓低嗓音,但聲量恰好能讓李和欣聽到:「她和你站得那麼近,我還以為是易海舲……真是嚇死我了。」
「只是」來談公事的「另一個公關」?李和欣想冷笑,但娃娃臉做不來那種高難度動作。
豢養已久再放生的白鴿,往往嚮往自由又渴望主人的懷抱,李和欣此刻的心情就雷同於這種情形。聽他淡化的口吻,她鬆了口氣,但這個過於簡單的回答,又令她起了不小的疙瘩。
在墾丁的那夜,他還直稱她是「女朋友」,沒過幾天馬上降級為來「洽公的」,果然他一回到那些美麗的花蝴蝶身邊,她就不知道排到哪裡去了。
而且,在他心裡,她永遠比不過易海舲。
「是啊,席總有重要文件交代,我就過來了。」瞧都不想瞧他一眼,怕自己眼中的殺氣忍不住顯露出來,李和欣公式化地陪笑,至少別丟了公司面子。
「嗯。」只是個小公關,不想再搭理她,陳悅心轉首向席濟民甜笑:「濟民,過一陣子的記者會,你說我應該戴什麼顏色的首飾來搭配……」
「珍珠色,我會送你一串。」
「我是說搭配你啦!討厭,你就愛開玩笑……」
她為什麼要站在這裡聽席濟民和別的女人調情?李和欣深深吸口氣,用極溫和、極緩慢的語氣蓋過滿腔的忿怒:
「我在這裡似乎太打擾了。席總若『有事要忙』,我改天再請其他同仁來拿資料好了。」
「等等。」席濟民暗自拉了下李和欣,低頭對終於成功抓住他手的陳悅心輕聲道:「悅心,我談公事。」
「好好好,你談公事我不吵你,那麼認真幹嘛?偶爾偷懶一下又不會怎樣……」陳悅心魅惑地眨眨眼。「我走了,改天再找你!」
「我也走了,改天再請人找你。」
繃著臉,李和欣跟隨在陳悅心身後,卻被他一把拉回來。
「娃娃臉……」
「做什麼?別拉拉扯扯的,我『只是來洽公』的,既然席總一直沒事交代,我要先離開了。」這個空間裡已沒有別人,沒必要再裝了,用力甩開他,李和欣毫不修飾怒氣轉身欲行。
他對女人真是沒話說的溫柔,她今天又活生生地見識一次。
「別氣,」由背後輕摟住她,席濟民輕聲細語地安撫:「陳悅心是董事長的女兒,我不好在公司裡讓她太難看。」
根本就是你處處留情!李和欣再次推開他,幹什麼動手動腳的!
「不用替自己找借口了,我才不是因為她生氣,是你,你浪費了我的時間!那個什麼文件呢?快拿來我要回家了!」
「那個重要文件,就是我。」他自得地笑笑。「早上坐你的車,下班後你若不來載我,我要怎麼回去呢?」
握緊的拳頭已經準備出鞘了,這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是計程車嗎?他根本是存心騙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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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綿羊機車在席濟民的操縱下,越過了李和欣的家門,往隔壁洋房直直騎入。一晃眼,李和欣已和他在房子裡面面相覷。
「和欣,你在逃避我。」帶著入秋的肅穆,席濟民斷言道。
這根本就是綁架!李和欣恨恨地想。她是中了什麼邪,才沒有在經過家門時大聲呼救?沒有在騎進他家前跳車?
「我幹嘛逃避你?」她不知道「心虛」兩個字正寫在臉上。
「你有。」最近因為公事幾乎忙得他心力交瘁,他不想再捉迷藏。「否則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我哪有不敢?」
為了證實自己的話,她霍然抬起頭,雙目對上他……方向是對的,但焦距不准,所以有看沒有到。
縱使如此,不到十秒鐘她還是難為情地別過頭。
「你是不是怕愛上我?」他語出驚人,今天非剖白她的心不可。
「臭美!你以為長得帥,全世界的女人都要愛上你?你這自大狂、驕傲鬼……」被說中了心事,她的眼神不再那麼坦蕩蕩,言語也失序雜亂。
「你沒有說實話。」從種種她的表現及反應推斷,絕非只是他一廂情願。「忠實地面對你的心,和欣,如果你真的對我毫無感覺,那麼你看著我,說你一點也不愛我,我以後絕不再糾纏你。」
「你以為我不敢?」她再次迎視他深不見底的黑眸,表情堅決,嘴唇數度開合:「我……我……我一點也不……」
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李和欣惱羞成怒地背過身去。他的眸中存在太濃太膩的情感,以及某種深摯的想望,要當著他的面說不愛他……她根本辦不到!
席濟民被一滴冷汗涼了背脊,他真怕她就這麼豁出去了。
「你是愛我的,對嗎?」他幾乎可以肯定了。
「鬼才愛你!」兀自嘴硬,但語氣中的堅決已經鬆散。
揉揉額際,數日來沉積的心事總算可以放下,席濟民狀似虛脫攤坐在沙發上,長腿優雅地交疊,長吁了口氣之後,精光照照的雙目直直審視李和欣,像要看穿她脆弱的防禦。
光是這樣的注視,就讓她心頭發顫,全身上下的寒毛全豎起來。「你看什麼?」
先是悠然一笑,沒有直接答話,他揮手示意伏在她腳邊的黃金獵犬到身邊,撫著它的毛髮若有所思地道: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會養Feu……養金毛?」
養金毛?這和他看她有什麼關係?
意會到她的疑惑,他繼續釋疑:「金毛今年底就兩歲了,剛養它的時候,是我人生最低潮的時候。」
那就是說,金毛已經一歲多,一年多以前,正是他……「是你和易姐剛分手的時候?」她遽然領悟。
「沒錯。」垂下眼廉斂去眼中黯然:「那是我第一次被寂寞打敗,即使身邊有人,還是不能抹去那種空虛感,幾次我甚至害怕得發抖,怕自己就被環境給吞噬了……然後,我養了金毛,我希望它的存在能充實我的生活,我不敢愛人,我也不再放下感情,因為我不想再受這種折磨了。」
那他還來質問她愛不愛他做什麼?還來招惹她做什麼?尋她開心嗎?
與她對望一陣,席濟民看出她表情中蘊含的指控,輕笑出聲:
「你不同,和欣,你不同。因為是你,我決定給自己一個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