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岳盈
第一章
金刀山莊和綠柳山莊賀、郁兩家的聯姻盛事已過五天了,天鳳公子夫婦終於應酬完蘇州友人的連番盛情,指著義女疏影起程往揚州綠柳山莊祭拜亡友郁竹風夫婦。
楚行雲沿路隨侍,天鳳公子心裡有數。他可不認為這位文武全才的玉劍山莊傳人,是為了景仰他天下第一高手的本領而恭謹地隨行伺候。人家是愛屋及烏,為的是郁疏影這位嬌嫩可人的二八佳人。
可惜的是,落花有意,流水卻不知情。
「鳳哥,你瞧這兩個孩子站在一塊,還真像對金童玉女哩。」趙天鳳的妻子玉芝夫人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她覺得楚行雲的俊逸瀟灑,跟她家的野丫頭疏影是十分相稱的。
「我看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趙天鳳嘲弄地輕哼。
「牛糞?」玉芝不解地搖著頭。「我看不會呀,楚行雲的相貌在男人中算是頂尖的。同輩中人,也只有杜玉笙可以相比。我看連飛白和你挺欣賞的唐瀲都還比不上呢!」
「我說的牛糞不是指行雲。」
「不是指行雲,那是指……」玉芝睜大眼,怒瞪向老公。「呸,胡說八道。你居然說咱們的心肝寶貝疏影是牛糞?她哪點像牛糞了?誰家的牛糞有她這麼美、這麼香的?她若是牛糞,天下間便沒有美女了。」
「瞧,一說到你的寶貝女兒,你便激動得跟什麼似的。」趙天鳳哂笑道。
「誰教你說疏影是牛糞!」玉芝氣鼓了頰。
「我是拿她那種毛毛躁躁的性子,和行雲的儒雅穩重相比。」
「比什麼比嘛!她還是個孩子,性情自然還不定。」
「她不只毛躁而已,還頑皮搗蛋,全沒淑女樣。尤其是和新晴相比,簡直是野人。」
「你說什麼?」玉芝氣得提高嗓音。
老公分明是怪她沒將疏影教好,還拿疏影的孿生妹妹新晴來做比較,這不是暗諷她的教養成果輸給了兩姊妹的舅舅杜飛蓬嗎?
「疏影只是個性活潑了點,哪有你說的那麼糟?再說你也看到她在無情和飛白的婚宴上,毫不畏懼地面對天魔剎女,可見得咱們疏影有多沉著穩重,比起那些畏畏縮縮的大家閨秀好太多了!」玉芝得意洋洋地為寶貝女兒辯駁,一點也不覺得她的心肝寶貝疏影有哪一點不如人。
「她有我這個靠山怕什麼?」趙天鳳以氣死人的語氣不屑地反駁道。
「當時我們還沒到。」玉芝強辯著,柳眉倒豎。「更何況她還說服了杜飛蓬替無情出面到賀家說親。杜飛蓬那麼頑固的人,都被她制得服服帖帖……」
「據我所知,好像是溫柔的新晴說服杜飛蓬的……」
「才不是吸!是咱們疏影軟硬兼施,說要請出我們夫妻到賀家逼婚,才讓那個老頑固點頭的。」玉芝洋洋得意地解釋。
「噢,原來是軟硬兼施。」趙天鳳若有所指地偷笑。
「你這是什麼意思?」玉芝橫眉豎目地問。
「沒什麼,只是覺得疏影這孩子深得賢妻真傳。」
玉芝偏著頭想了一下,立刻領悟到老公的真意,心裡氣煞!
原來他是拐著彎罵她!
說疏影性情毛躁、不像淑女像野人,還說疏影是牛糞,那不等於說她……
「你這個大壞蛋!」玉芝發出河東獅吼,顧不得還有疏影和行雲這兩個晚輩在場,便扭起老公的耳朵來。
「唉唷,輕一點。別在兩個孩子面前給我難堪。」
「你……」玉芝憤恨不平地甩下手,轉過身不理他。
趙天鳳自食惡果,只好在她身邊打恭作揖地賠不是,免得老婆火氣太大,到了晚上把他趕出房。
楚行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疏影撲哧一笑。
「楚大哥,把嘴閉一下,免得有蒼蠅跑進去喔。」
行雲聽後,趕緊閉上層,雙頓已泛上一層紅暈,煞是好看。
「哇,楚大哥臉紅了。」疏影拍著手頑皮地笑道,「是不是天氣太熱啊?」
「疏影……」行雲的臉更熱,柔情似水的眼睛癡癡地鎖在那張國色天香的調皮笑臉上。
疏影活潑有勁的生命力,總是教他百看不厭,越看越癡迷。
「楚大哥為什麼一直看著我?」疏影被他看得芳心慌亂,不解地問。
「因為疏影好看。」他結巴地回答。
「原來如此。」郁疏影懂了,原來楚行雲是因為她好看才看她,就像她喜歡看楚行雲一樣。她笑瞇瞇地盯著這張她有生以來見過最俊俏的臉蛋。
一個男人長成這樣還真稀奇哩。瞧他的眉有多濃啊,漆黑如墨,斜飛如鬢,宛若游龍般俊逸;還有他那雙燦若明星的眼眸……
義父曾教導她孟子說過的一段話:「存乎人者,莫良於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惡。胸中正,則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則眸子眊焉。」楚行雲的眼眸炯亮有神,可見得他心中坦蕩蕩,是個表裡如一的正人君子。
她最喜歡他這種好人了,更何況他的氣質這麼像唐大哥,如岷山上的空氣那般純淨,談吐溫雅,待人又真誠。不過他比唐大哥好看許多。
至少唐大哥沒有他迷人的鬈曲長睫,和他彷彿會說話的深情眼眸。而且他還有一管挺立的長鼻,連鼻下朱紅的薄唇都那樣好看,讓她好想好想湊上前咬一口。
她不好意思地羞紅雙頓,慧黠的美眸卻無移開那張俊臉的打算。
他臉若敷粉,有點像是古書中的美男子潘安。堅毅的方形偏圓輪廓,在威武的男子氣概外,更增添了幾分俊雅。她突然想起曹植《洛神賦》中的句子:「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綠波。」原來男人也可以這般好看,甚至秀色可餐。
她輕輕歎息著,純真的美眸中浮現出對行雲亳無遮掩的眷戀。
楚行雲被她這麼肆無忌憚的打量,心裡暈陶陶,如飲美酒。灼熱的情意驅使他回報以最深情的笑容,疏影心裡一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我也是因為你很好看才看你的。」她天真地告訴他。
行雲略感失望,卻明瞭情愛之事原是急不得。疏影既知欣賞他的容貌,將來應能被他的真情感動。他釋然地對疏影一笑,眼光移向還在向老婆賠罪的趙天鳳。
「趙叔父和趙嬸娘是不是在吵架?」
「好像有點意見不合。」疏影不在意地聳聳肩。「別擔心,他們常這樣的。」
「常吵架?」
「也不是啦。」疏影朝他眨眨眼,「一定是爹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惹娘生氣。現在他正在跟娘賠不是呢!放心好了,娘很快就會原諒他的。夫妻吵架是床頭吵、床尾和,而且還越吵越甜蜜。」
「是這樣嗎?」行雲微笑地看著疏影的人小鬼大,好像她很有經驗似的。
「我從小看他們吵架長大的。」疏影煞有介事地點頭,惹得行雲莞爾。
「你爹娘不是這樣嗎?」疏影好奇地問。
「爹和娘一向鶼鰈情深,娘只要溫柔地望向爹,爹有再大的脾氣也發不出。我沒見過他們兩人吵架。」
「喔,怪不得你看起來這麼溫柔,原來是得自令堂的真傳。」疏影欣羨地說。
她曾在蘇州玉劍山莊見過楚行雲的母親。她溫婉慈藹的風範,令人如沐春風;華貴雍容的氣質,更展現出江南貴婦的優雅風度。怪不得能教養出像楚行雲這般出類拔萃的兒子。
「我比起家母,實在差太多了。」行雲笑道。這倒不是他的謙虛之辭,他一直覺得自己不如母親平易近人。從父親那裡繼承而來的孤做氣質,使得他的個性染上了嚴重的精神潔癖,無法忍受和言語無味的俗人交談,尤其是商場上的交際應酬,更加令他厭惡。若不是從小和賀飛白那種大俗人結成至交,感染了他些許的開朗,或許他的孤僻還會更嚴重呢!
「家母雖是柔弱的閨閣千金,但一個眼神便能把剛強的家父馴服得服服帖帖。」他含情脈脈地望著疏影,暗示楚家的男人一遇上心儀的女子,百煉鋼也會化為繞指柔。
事實上,行雲對於喜歡的朋友,向來都是傾心相交、義無反顧的。
「這我相信。像我舅舅雖然看起來很古板,但只要新晴楚楚可憐地望著他,他便無法拒絕。你跟新晴都是很溫柔的人,面對你們兩個,我們一點脾氣都發不出來。」
「是嗎?」行雲柔情似水地笑問道,疏影被他的笑容迷得有些醉意。
「當然。還有姊夫也很厲害,每次大姊生氣時,他在她耳邊甜言蜜語一番,大姊便像只小貓咪般馴服在他懷裡。不過楚大哥更厲害,你隨便瞧人家一眼,人家也會乖乖地不敢動。」
「我有那麼厲害嗎?」
「楚大哥最厲害了。」疏影甜甜地笑道,「又溫柔,又有學問。我看得出來爹和娘都很欣賞你。這是很難得的,天知道他們的眼光可是很刁的唷。」
「那是趙叔父和趙嬸娘的錯愛。行雲才疏學淺,和趙叔父天下第一奇才的稱譽相比,望塵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