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典心
「以後,什麼事都必須先問過我。」他冷冷地說道,瞪著她清麗的臉兒,嚴酷的表情媲美臘月寒風,令人瑟瑟發抖。
舞衣斂裙行禮,頭兒垂得低低的,做出最恭敬的動作、最溫馴的表情。
「舞衣遵命。」她的聲音清脆,堤防上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
原先一臉不服的雷帳士兵們,這時才滿意地點頭,乖乖回去繼續工作。哼,女人,就是該讓她知道誰是老大!
雪姨挑眉,不予置評,嘴角浮現淡笑,拿起硃筆繼續規劃工程進度。一陣狂風吹起,差點把桌案吹走。
「城內的水道,也跟浣紗湖相通?」楚狂瞇起眼睛,察看四周地形。
「是的。」
「要是上游氾濫,沖潰渠道呢?」他皺起眉頭。城下都是水道,一旦氾濫成災,浣紗城肯定化為水鄉澤國。
「水道是我娘跟雪姨、喜姨一起設計的,設計時自然考慮到這點了。」
「女人設計的?」濃眉皺得更緊了。
「男人作主,女人當然也得找些事情來做,總不能白吃米糧。」她垂下眼兒,唇上噙著溫和的笑。
楚狂看著她的小腦袋,瞇起了眼睛。頭一次遇見這麼愛插手管事的女人,尋常的富家小姐,都是養在深閨,出嫁後,就換到另一座府裡養著,哪裡會像方舞衣,鎮日在城裡亂跑。
她所做的事,總跟其他女人不同,但那張水嫩的紅唇,說出的理由,就是能讓人信服。
黑眸瞇得更緊,銳利的光芒從其中透出。
舞衣保持無辜的表情,仰頭望著他。
噢,他好英俊,雖然神情高深莫測,讓人心底發毛,但那俊朗的眉目,還是讓她覺得,能整日被他這麼瞪著,也是一種享受。
她呆望著他,甚至沒發現,四周的人都識趣地沈默,卻全投來關注的目光。直到一滴雨落在她的額上,冰冷的感覺,讓她嚇了一跳。
「我們回去吧,免得錯過晚膳。」舞衣轉開視線,覺得臉上湧起暈紅。老天,她竟然看他看得呆了,甚至忘了四周還有別人,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聽見有吃的,他立刻點頭,率先掉頭往小船走去。
高大的身軀剛移開,一陣雨迎面撲來,舞衣連忙閉起雙眼,被冷雨打得顫抖不已。
怪了,雨勢怎麼瞬間變大了?先前不只是一陣小雨嗎?
她放眼望去,先是瞧見大雨落在湖面上,湖面水珠亂濺,像是整座湖都沸騰了似的。接著,視線一轉,她看見楚狂那早已濕透的後背。
冰冷的雨水浸透黑衫,顯示出他寬闊虎背的輪廓。不只是背,他的全身老早就被驟雨打得濕透。這根本不是她以為的小雨,而是一陣狂風暴雨。
在談話的時候,楚狂始終以那身軀,默默為她遮雨。
雨滴冰冷,但有甜甜的暖流,緩緩滑過她的心,將她的胸口熨燙得好熱。她握緊紙傘,在大雨中注視著他。
舞衣決定了。
她要嫁他!
狂風大作,驟雨來襲。
工頭下令收工,堤防上的人們退得差不多了,楚狂站在堤防上,瞪著小船,對著船夫揮手,要船夫先行開船。
工人們是沿著才完成八分的堤防,一路奔回岸上。堤防泥濘難行,工人們不以為意,舞衣穿著絲裙繡鞋,卻是寸步難行。
「你怎麼讓船駛走了?」她勉強走到岸邊,在雨中對他喊道,只走了幾步路,就差點摔跤。
「風勢太大,別搭船。」
「那要怎麼回去?」
他沒有開口,大步跨來,一把將她抱起,用行動代替回答。
她驚呼一聲,瞬間被抱進一個溫暖的胸膛。她急忙伸直手,同時為兩人打傘,雖然遮不了驟雨,倒也聊勝於無。
楚狂沿著堤防往岸上走,工程還沒完成,到處都是石板與木樁,以及未乾的淤泥,他格外小心。舞衣輕盈纖細,抱在懷裡沒有什麼重量,但那軟嫩的肌膚,以及淡淡的香氣,卻不斷撩動他的感官——
「楚將軍,」她小聲地問,有點懊惱。「我很重嗎?」抱著她很吃力嗎?她怎麼覺得,他的呼吸接近喘息。
「沒有。」他淡淡地回答,沒有看她,專心一志的趕路。雨很冷,她的身子很暖,他忍不住抱得更緊。
這麼嬌小的身子,禁得起他的熱情嗎?他的視線往下一掃,看見她粉嫩的小臉,不覺胸口一燙。
舞衣眨了眨眼兒,發現一滴雨落在他眉前,調皮地懸在那兒。她看了一會兒,懷疑那滴雨會影響他的視線,她伸出手,想為他拂去那滴雨。
「別碰。」楚狂驀地出聲制止,氣息粗重。
「喔。」她失望地說道,小臉垮下來。他不喜歡她碰他嗎?但是先前在迴廊上,她的碰觸明明讓他發出歡愉的低吼——
他看了她一眼,為她的沮喪皺眉。
「那會讓我想吻你。」他不耐地解釋道,咬牙忍受慾望高漲的疼痛。這個笨女人,難道就不知道,他有多想要她?任何一個輕觸,都會讓他胸口的火炬燃燒得更激烈。
「喔。」又是小小聲的回答,不過這回是因為羞怯。她把頭垂得低低的,粉臉含羞,像朵粉紅色的牡丹。
岸上眾人老早在那裡等著,排成一列瞧著他們,臉上都掛著笑。
「舞衣,轎子在等了。」雪姨呼喊道,已經打點好一切。
「我用走的。」舞衣抬頭說道,這兒已經沒有淤泥,只剩巨大的石板,他實在不需要再抱著她。
楚狂點頭,不情願地鬆手,讓她落了地。
舞衣撐著傘,加快腳步走向雪姨,察覺到眾人都瞧著她,那些善意的笑容讓她感覺更羞窘,急著想窩進轎子裡躲起來口走入轎子前,她還記得對雪姨交代細節。
「雪姨,讓大夥兒先休息,等到雨停,再——」
轟的一聲,巨大聲響震驚眾人。堤防上的石板,不知什麼緣故,竟然整片崩塌,重重的往湖面砸去,激起幾丈高的水花。
眾人驚叫著,舞衣一顆心也提到喉嚨,差點沒蹦出來。
楚狂還在堤防上!
幸好。
真的是幸好。
不知該歸功於老天垂憐,還是該誇讚楚狂武功高強,總之他是逃過一劫了。除了手臂上的輕微擦傷,他的頭手腳都好好的,沒有斷了,也沒有折了,該在的都還在。
回到方府裡,舞衣為他敷藥時,雙手還在顫抖。
還差那麼一點點,他就要命喪湖底!要不是他輕功了得,及時躍開,避開那些石板,他大概早已被壓成肉餅,沈在浣紗湖裡餵魚蝦。
「沒事了。」楚狂淡淡地說道。
「我知道沒事了。」她回答,拿起素絹幫他包紮。「只是,我的手就是停不下來。」她的手抖個不停呢!
「你在擔心?」
「當然。」她衝口而出,看見他瞼上浮現滿意的笑,不禁有些氣結。男人!不關心自個兒的安危,反倒為這種事沾沾自喜。
綁素絹的小手,刻意加重幾分勁道,他卻沒反應,仍是維持那可惡的笑容。她低著頭,不去理他,省得他的男性自尊更加膨脹。
「監工說,大概是因為風雨急,吹鬆了石板,才會崩塌。」她解釋道,想到雪姨自責得不願用餐,心裡好生不忍。
「別再發生就好了。」他不想追究,視線落在她身上。「不過,往後你去堤防,都必須有我同行。」
堤防崩塌,對他來說並不造成威脅,以他的身手,再驚險的場面也能應付自如。只是,想到舞衣也將暴露在那種危險下,他就不禁皺眉。
為了確保她的安全,最好就是讓他守著她,形影不離!
門上傳來輕敲,秦不換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北海烈。
「老大,聽說你剛剛下湖去游水了,撈到魚了嗎?」秦不換笑道,手裡搖著扇子,挑了張椅子坐下。
「沒事吧?」北海烈的詢問慎重得多。
楚狂聳肩,舉起包紮好的手臂。「只是小傷。」
「不影響拜堂就好。」秦不換仍是笑著,轉頭看向舞衣。「對了,方姑娘,織姨說領了你的指示,要來借軍隊呢!」他皮相生得好,又始終笑臉迎人,早已跟府裡的人們打成一片,丫鬟們都愛搶著替他做事。
楚狂挑眉。
舞衣連忙開口。「我正要跟你提。」堤防崩塌,把她要說的話嚇跑了一半。
「你借軍隊做什麼?」
「正確來說,該是聘請。」
「聘請?」
「是的,聘請黑衫軍為浣紗城運送絲綢,每趟出城,都會給他們銀兩。」她說出一個數字,發現三個男人的眼睛為之一亮。
「為什麼要軍隊護送?」
「絲綢值錢,路上容易遭遇盜匪,浣紗城能自保,卻沒能力保護送去遠方的貨物。」
「那就是走陸路了?」秦不換挑眉,南北的地圖,迅速在腦中轉了一圈。
舞衣點頭。
「浣紗城鄰近大運河,有地利之便,為什麼不走水路?」楚狂問道,皺起眉頭。
「運河只到京城,再往北就需要僱用馬隊護送。但這條路開闢已久,競爭很激烈,成本始終居高不下,不如直接走陸路。」她計算過,聘請黑衫軍運送絲綢,是最划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