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典心
拉橋關門的守衛瞧見那嬌小的身影,趕緊又鬆開鉸鏈,橋門轟然倒回山溝上,引起巨大聲響。
她因為震動而跟踏,摔跌在橋上,卻立刻又爬起身來,如免兒般跑了出去。
大夥兒全都一頭霧水,待回過神來時,她早已沒入山林,不見蹤影。
那是什麼?
隔著大老遠,策馬回寨的大隊人馬,就看見那搖搖晃晃的小黑點。
然後,小黑點愈變愈大,成了個纖細的人影。
騎在最前頭的霍鷹擰皺濃眉,大手一揚,跟在後頭的人馬立刻停了下來。
小人影從山坡上跑了下來,跑沒兩步就跌一跤,跌倒之後又爬起來,繼續朝他們的方向飛奔過來,可是沒多久,又跌了個狗吃屎。
「那不是問兒嗎?」騎在寨主身邊的張家保瞇起眼,確定來者何人。
「她在做啥?」狗仔七擰著眉,看著她跌跌撞撞。
蔣老二抓抓頭,思考了一會兒。「呃……大概……嗯……練習跌倒?」
此話一出,身後便傳來竊笑。
前方的問兒,仍是專心的跑著,沒察覺他們已經停下。她跌倒後又爬了起來,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於是,大夥兒全瞪大眼,瞧著她奔跑、跌倒,又再度爬起。
整段山路,她全照這方式前進,接近山腳時,她腳下一個跟艙,接著咚咚咚的滾下山坡,最後吧噠一聲的滾進一攤泥漿裡。
除了霍鷹之外,所有人全捧著肚子,發出毫無同情心的笑聲。
卿卿沾了一身泥水,又成了個泥娃娃,男人們的笑聲讓她尷尬得粉臉發紅。她掙扎著爬坐起來,用小手抹去雪嫩肌膚上的泥。
馬蹄聲接近,四條長長的馬腿踏到她身旁,她仰起頭,可憐兮兮的看著霍鷹。
「要想自殺,就給我滾遠些,別特地在我面前表演摔斷脖子的好戲。」他冷著一張臉說道。
她粉臉更紅,輕咬著下唇。
「我——我不習慣走山路。」她小聲回答。
「你習慣用滾的?」他挑眉。
後方又傳來笑聲,霍鷹緩緩掉頭,墨色冰刃掃過眾人,笑聲瞬間消失,每個人全低下頭,不敢再把視線擱在兩人身上。
「你出寨做什麼?」他低下頭,看著一身是泥的她,發現那嬌小的身軀,因為浸了泥水,正在瑟瑟顫抖。
「我——呃,方大娘說,黑衫軍很厲害的,我很擔心,所以——」她說得吞吞吐吐,視線在眾人身上轉了一圈,察覺不少人身上掛綵,沾了不少血跡,看得出先前的交戰,肯定是戰況激烈。
狗仔七哼了一聲,雖然心有餘悸,嘴上卻還在逞強。「厲害啥?碰上咱們寨主,還不是夾著尾巴滾回挽紗城了。」
卿卿的臉色變得蒼白,顫抖得更厲害,一顆心好亂,不知該為哪個人擔憂。爭鬥的兩方,一個是她最敬愛的大哥,另一個,則是霍鷹——
縱使記憶恢復,但她心裡清楚,這會兒可不是實話實說的好時機,這些一人肯定不會樂於知道,她是楚狂的妹妹。大哥極可能是為了她,才與兵攻打山寨的。
「要不是方舞衣闖進來,寨主早把楚狂收拾掉了。」蔣老二撇撇嘴,想起那群剽悍的黑衫軍,就覺得一肚子火。
其實,這場戰役的艱難,遠超過他們的預期,黑衫軍驍勇善戰,的確不好應付,兩軍交鋒,纏鬥了大半天,依舊難以分出是哪方佔了上風。
寨主原本已抽出響箭,準備讓楚狂死於萬箭穿心,但方舞衣的出現,卻讓他攻勢驟停,甚至收箭撤兵。
「寨主,為什麼要饒過他?」後頭有人嚷著。
霍鷹沒回頭。「方舞衣。」
「幹那娘兒們什麼事?」有人嘀咕著。
「這些年,有人會不時送食物上寨子。」霍鷹淡淡的說道。
「呃——那跟這檔事有啥關係?」大夥兒還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一臉困惑。
「那是方舞衣。」他簡單的宣佈。
寂靜籠罩四周,半晌之後,男人們訝異的嚷了出來,吵成了一團。
「不可能,寨主,送食物來的是個年輕小哥啊!」
「她女扮男裝。」他認得那張臉,無論男裝或女裝,方舞衣的美貌總讓人印象深刻。
對於那個小哥,全山寨都感激極了,那些食物讓大夥兒即使在荒年,也得以溫飽。男人們議論紛紛,壓根兒想不到,那小哥其實是個姑娘家,更想不到,她竟是挽紗城的方舞衣。
這下好了,就算對楚狂再不爽,欠方舞衣的人情卻不能不還,也難怪寨主會突然退兵,沒跟黑衫軍一般見識。
狗仔七皺著眉頭,心裡還是不痛快。「但那傢伙莫名其妙,說我們殺了他的人。」
卿卿咬著紅唇,嚥下驚呼,雙手揪在裙上,扭成十個白玉小結。
大哥是以為,山狼殺了虎帳弟兄,又劫走了她,才興兵來報仇的嗎?
「那傢伙說的,會不會是前些百子,咱們在山澗裡發現的那些屍首?」有人說道。
「喂,那又不是我們幹的!」
濃眉緊擰,陰騖的黑眸裡閃過些許光芒。
「派人去查清楚,是誰在九山十八澗裡作亂。」霍鷹簡單說道。
「知道了。」
他點頭,稍微彎腰,長手往泥水裡一撈,輕易就將卿卿撈上馬。
卿卿低呼一聲,身子陡然騰空,嚇得連忙環住霍鷹的頸項,怕會摔下馬去。
她纖細的手臂,交握在他的發尾處,柔馥的身軀偎在他懷裡,接觸到他赤裸的胸膛。屬於男人的熱燙體溫,以及淡淡麝香,包圍了她的全部感官,有著令她陌生的異樣刺激。
霍鷹看著她,神情高深莫測。
「你來做什麼?」
「我擔心你。」她脫口而出。
「為什麼擔心我?」他又問。
紅唇微張,想要說話,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卿卿答不出來。
眼前這個男人,是大哥的敵手,她就算不深惡痛絕,也該敬而遠之,怎能一聽見兩人交手,她卻將大哥拋在腦後,儘是擔憂霍鷹的安危,還賴在他懷裡,跟他耳鬢廝磨?
噢,先前那一摔,是否把她的教養也摔進山溝裡了?
要是換做以往,她一見成年男子,就該匆匆避開,哪裡還會飛奔而來,倚偎在他半裸的胸膛上?那可是她想都不曾想過的事啊!
他低下頭來,灼熱的氣息逼近,讓她的心跳亂了譜,緊張得不住顫抖。
「回答我。」霍鷹的聲音很輕、很輕。
「因為你——你救了我,所以——所以我擔心——」她不知所措,臉兒燙紅,不敢看他。
那輕柔的語調,聽在她耳裡,卻有著強大的脅迫感,她想要逃開,卻連跳下馬的勇氣都沒有。
「是嗎?」他意味深長的說道,雙眸幽暗。
卿卿胡亂的點頭,悄悄收回雙手,可一雙手不再圈住他的頸項,就不知該往哪裡擱。滴溜溜的大眼,朝那半裸的胸膛瞄了一眼,立刻看向別去,粉臉更紅了些。
天啊,她是怎麼了?怎能盯著男人的胸膛瞧?!
她暗暗罵著自個兒,卻又不由自主的回想著,霍鷹黝黑的肌膚、健碩的體魄、肩上的傷——
傷?!
卿卿陡然抬起頭來,小手抓住他的臂膀,小臉湊上去,瞪大了雙眸。
「你受傷了?」她低呼著,這會兒才發現,結實的肩上,有著一處刀傷,正在冒著鮮血,他身上的黑袍,早已被鮮血浸得濡濕。
驚慌在心中爆發,她喉間一緊,清澈的眼兒立刻成了淚泉,珍珠似的淚珠,紛紛滾落粉頰,小手忙著在他身上搜尋著。
「你疼不疼?!還有哪裡傷著了?」她邊哭邊問,紅唇顫抖著,眼淚滴在他胸膛上。
跟在後頭的大隊人馬,瞧見卿卿的舉止,全都舉起手,揉了揉雙眼,好確定自個兒沒眼花。
這泥娃娃的膽子可真大吶!他們跟在寨主身邊多年,可從沒見過,哪個人敢把雙手擱在寨主身上。
白嫩的小手摸索著,掀開破裂的黑袍,小心的搗住那處刀傷。
「痛不痛?是不是很痛?」她哽咽著低問,仰頭望著霍鷹,突然間覺得好氣大哥——
霍鷹注視著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雙眸更加深幽,精光四迸。
刀傷其實並不嚴重,他身手矯健,尋常人難以比擬,楚狂縱然武藝了得,卻也難以取他性命,只是在他肩上留了一刀,要不是她發現,他幾乎要忘記那處傷口。
只是,她的關切跟眼淚,突破他胸口的一層冰,傳達了某些暖而燙的情緒——
「你疼不疼?」卿卿還在追問,沒發現他眼中瞬息萬變的光芒。
霍鷹沒有回答,陡然收緊長臂,將那嬌小的身軀攬人懷中,熱燙的唇舌覆蓋了她,精準的尋找水嫩紅唇,逕自長驅直入,品嚐著她生嫩的唇舌。
他吻了她。
回到山寨時,已接近晌午。
馬背上的那個吻,讓她羞紅了臉,一路上只敢躲在他懷裡,不敢探出頭來,深怕瞧見其它人的目光。
她從小熟讀詩書,總是被教導著該護言慎行,偏偏他離經叛道,壓根兒不將禮教放在眼裡,那個炙熱的吻,就已向眾人宣告,她是屬於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