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典心
蔣二哥愣了一下,這輩子還沒讓人這麼禮遇過。他援了搔頭,覺得該做些回應,於是有樣學樣,把雙手擱在腰間,笨拙的福身。
「甭客氣。」他彆扭的說道。
一旁正在喝涼茶的狗仔七,因為震驚過度,嘴裡的茶全噴了出來。
「我的媽啊,你行行好,可別害我中午吃不下飯。」他取笑道,拿起木杓揮舞著。
冰冷的聲音從後方傳來,所有人當場凍結。
「吃不下,正好省了米糧。」霍鷹不知何時已來到一旁,雙手環抱在赤裸的胸膛上。他的視線掃過兩名屬下,落在問兒身上,眸光轉濃。
她低垂著頭,輕咬著紅唇,知道那雙黑眸正在打量她,從她的雙足、遊走過粗布衣裙,落在她有些散亂的髮辮上。
他為什麼要那樣看著她?是她的儀容,有任何的不妥嗎?
她不敢追問,甚至連回視的勇氣都沒有,只能任他的目光放肆——
「這裡在修牆,你來做什麼?」冷酷的聲音響起,這次接近了許多,一雙黑色的靴子也出現在她低垂的視線中,她幾乎能感覺到,他說話時,呼出的炙熱氣息。
蔣老二搶著開口。「問兒是來——」
「我沒問你。」冷戾的語調,讓人瞬間住了嘴,不敢多話。
她深吸一口氣,知道霍鷹正在等著答案。而他這類男人,往往是想要什麼!就非得到不可,倘若她不開口,大夥兒說不定就必須在這兒僵上半天。
半晌後,問兒鼓起勇氣抬頭,視線卻只固定在那張男性的薄唇上,不敢再往上看去。
「我、我送了涼茶來。」她輕聲說道,發現他的下顎,有一束肌肉隱隱抽動著,那張薄唇抿得好緊,令人膽怯。
「這裡危險,滾遠些。」他粗聲說道,掉頭大步離開,對站在一旁觀看的男人們吼道:「幹活去!」
此話一出,男人們立刻做鳥獸散,不敢再觀望。
狗仔七經過問兒身邊時,還特地壓低聲量解釋。「寨主的意思,是要你站遠些,免得受傷。」他說道。
「我知道。」她點頭,沒被霍鷹粗魯的一言詞嚇著,逐自收拾著茶壺跟木杓。
「喔——那、那就好。」狗仔七有些詫異。
寨主那冷酷的態度,總把剛進寨的人嚇得瑟瑟發抖,非得經過好些日子,才能察覺,他是出於關心。
本以為,問兒會被嚇得哭出來,但這花般嬌弱的姑娘,非但沒有哭泣,反倒聽出了寨主話裡的涵義。
東牆上的修築工程再度進行,男人們將一根根的巨大圓木前端削尖,以麻繩綁在一起,豎立在挖好的深坑內,以厚土掩埋壓實。
山寨的四周,全是這種圓木豎成的牆,尖銳的上端能阻止外人入侵,而厚重的木牆,則能擋去刀劍的攻擊。這座山寨依山而立,設置得十分完美,易守難攻。
「好,現在用力拉!」巨大的吆喝聲從牆邊傳來,聲音聽來很是熟悉。
問兒轉過頭去,尋找聲源,看見了站在最高處的霍鷹。
幾名大漢聽從他的號令,抬起數根綁好的巨木牆面,那牆面上頭除了固定的麻繩之外,還另外綁著數條麻繩。麻繩繞過一座人們架起來的巨大臨時支點,隨著眾人的使力,數條粗大的麻繩同時繃緊。
「再來,一、二,拉——」吼叫聲響徹雲霄,男人們回應的發出呼喊,聲動山谷,牆面逐漸立了起來。
問兒驚訝的看著這一幕,沒想到霍鷹會親自帶領著兄弟們築牆,身為寨主,他似乎習慣於每件事都親力親為。
他站在最高處,長髮束在腦後,身上繞著一條粗麻繩,表情因用力而猙獰,全身肌肉糾結緊繃,狂野得像頭野獸。
每次,當他吼叫時,背上的肌肉因用力而賁起,人們回應的呼吼,讓他眼中閃爍著野蠻的快意。
問兒完全被迷住了,她隱約知道,霍鷹正享受著這純粹的勞動,他生來就是粗獷的,精壯的體內,像是蘊藏著無限的力量,任何人都無法匹敵。
在炙熱的驕陽下,汗水浸濕了他的黑髮,沿著額角滑下,滴落在強壯的頸項,然後沿著肌肉的紋理,一路往下滴滑——
水汪汪的眼兒眨也不眨,看著那閃亮的汗水,消失在他腰間,腦子裡像是有朵煙花陡然炸開了似的。
噢,老天!她是怎麼了,竟恬不知恥的盯著霍鷹的裸身瞧。
她捧著羞紅的粉頰,偷偷責備自己,卻仍移不開視線。她的雙眼,貪婪的看著眼前的「美景」,看著他結實的身軀,在日光下伸展,散發著難言的吸引——
某種危險的騷動,讓她停止這陶醉的窺視,她陡然間發現,四周變得一片岑寂。
男人不再吆喝,麻繩不再繃緊,木牆不再挪動,就連風都像是靜止了般,空氣中有著詭異的靜默。
眾人一頭霧水,仰高了頭,看著站在最高處的霍鷹,不知他為何突然停下動作,不再號令。
而他,不言不語,筆直的望向她。
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即使隔著數十丈遠,卻仍有著強大的力量。
他發現了!
問兒低呼一聲,被那如火似炬的目光嚇得魂不附體。她扔下半壺的涼茶,全身顫抖,匆促掉頭逃離現場。
在她身後,那雙銳利深幽的黑眸,仍緊緊鎖住她,沒有移開。
第三章
橡實。
又是橡實。
楓樹林間,一個嬌小纖細的身影狼狽的閃躲著。
問兒低頭閃過第一顆,卻被第二顆砸個正著,她咬著紅唇,沒因疼痛而喊出聲,埋頭又朝前跑了兩步。
始終躲在一旁的男孩,不知從哪弄來比前兩天更多的橡實,儲備了更多「彈藥」,一等她進入射程,就展開激烈攻擊,橡實像小雨般落下,每顆都精準的打中她。
「住、住手!」她低喊著,被打得好疼,眼中湧進委屈的水霧。
男孩沒理會,抓起橡實,拉緊了彈弓,持續進攻。
終於,在重重攻擊下,問兒被砸得腳下跟槍,險些就要摔倒,為護住手裡的菜籃,她連忙蹲了下來。
數不清的橡實如雨滴般打在她身上,她低著頭,蹲在地上,雙手懷抱著菜籃.一動也不動地等著男孩打完手裡的橡實。
他總會打完的吧?
咻咻的聲音在耳畔響個不停,橡實撞擊上肌膚,引發疼痛,好幾處被重複攻毆的地方,疼得像有火在燒。她懷疑,明天身子上大概會有不少瘀青。
從小肌膚就水嫩,受不得疼,稍微用力就會留下印子,更何況是遭遇這麼可怕的攻擊——
從小?!
閃過腦際的這兩個字,讓她蹙起柳眉,極力想抓握住那抹思緒,卻又徒勞妞功。
瀰漫在腦海的濃霧,稍微消散了一些,卻仍舊模糊不清,像在回想一個多年前的舊夢,記憶破碎而無法連貫,都像是缺少那麼一點片段,無論如何就是想不起來——
不知何時,那橡實雨驟然停止。
問兒微微一楞,謹慎的張開眼睛,考慮著是否要轉頭去察看。
她被打得太疼了,實在有些一害怕,這只是對方的詭計,想騙她抬頭。
「你在這裡做什麼?」冰冷的聲音響起,在楓樹林間顯得格外刺耳。
她驚愕的抬起頭來,看見男孩已被人高高拎起,正掛在半空中,拚命掙扎著,一手還握著彈弓不放。
是霍鷹。
他穿著粗布衣裳,束著長髮,僅用單手,就拎起男孩,冷戾無情的黑眸,掃過男孩憤怒的神情。
男孩不答,用力掙扎著,雙眼瞪著霍鷹,既厭惡又憎恨。
深幽的黑眸轉了個方向,看向滿身橡實的問兒。
「他攻擊你?」他問道,皺起濃眉,總算知道,為何她每回送飯來,總是顯得有些狼狽。
「呃——」她咬著紅唇,仍護著手中的飯菜,不知該怎麼回答,清澈的眼兒望著他冷酷的俊臉,有些慌亂。
他在生氣嗎?要是她承認,他會處罰那孩子嗎?
待在山寨裡數日,問兒聽過太多,關於霍鷹賞罰分明的事跡,人們總敬佩的說,他一視同仁,絕不寬待犯錯者。善良的天性,讓她忘卻被攻擊的疼痛,反倒開始擔心起那男孩。
「說話!」質問升級為咆哮。
嬌小的身軀有些顫抖,她頻頻深呼吸,挺起纖細的肩膀,望向那雙黑眸。
「不,他只是跟我鬧著玩的。」她堅決的說道,沒有瞧見,掙扎不休的小男孩,聽見她的回答時,臉上閃過錯愕。
霍鷹瞇起眼睛,緊盯著她。
「說謊。」他冷冷的說道,壓根兒不相信。
那細緻的肌膚上,已經浮現不少紅痕,明顯是被橡實打傷,如果只是鬧著玩,怎會弄成這樣?這小女人,根本是在掩護罪犯!
問兒瑟縮一下,不敢多說,只是睜大眼兒,不安的望著他。
那張俊臉逼近些評,令人顫抖的氣勢,由他身上輻射而出,她雙腿顫抖著,卻沒有力氣逃開,只能呆望著他。
霍鷹居高臨下的俯望,灼熱的氣息噴灑在那張小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