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孟華
若不是親眼見到,確定他有點頭向她致意,她幾乎懷疑自己不過是店中的擺飾,一點存在感都沒有。
她轉回頭,再度灌下另一口水。
「怎麼了?你口現在才幹呀?」葳葳好笑地問道。
「是呀!今天好像有些燥……」話中有幾分真假,只有自己清楚。
葳葳看了看她,突然露出曖昧的笑容。「喂!是不是昨晚你跟你阿娜答玩過度了,導致現在體虛?」
藍翎愣了愣,意會後丟了一記白眼過去,微嗔道:「你在胡扯什麼?」有點心虛。
「我哪有胡扯?嘖嘖!瞧你脖子上的紅紅點點,就知道昨晚你的他是多麼用力的『吃』你了。」葳葳吃吃笑道。
脖子上已繫了一條絲巾,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徒然地調了調絲巾,勉強做補救。
「喂!你何時才要讓我見見你的男朋友?都一年了,從沒見他來公司找你過!」
「唉!他又不住這裡,我跟他也只有假日時才碰得到面,他來台北一趟多不容易呀!」她淡淡地說道。
葳葳笑歎道:「真服了你們,一個在台北,一個在高雄,這種遠距離的戀愛你們還可以談得下去?」
藍翎只是笑,沒有說什麼。
「你們以後結婚,會住在台北還是高雄?」
「還沒達成共識,我們的工作都穩定,再加上現在景氣差,工作難找,實在沒有換頭路的意願。」她四兩撥千斤的說道。
一旦開始說了謊,就要用無止盡的謊言來堆砌它。
眾人都「相信」她有一個男友——高雄人,兩人正維持遠距離的戀愛關係。
但這個男友,其實是她虛擬而出,因為她真正的情人見不得光,不能讓人知道,不能讓人發現,除非……他肯。她露出苦笑。
她曾問他——
他們的愛情究竟會讓人笑?還是會讓人哭?
他給她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成功地將他倆的關係置於模糊地帶,豎了個讓人摸不著邊的牆。
或許——真實的情況是無關哭和笑,那種程度還不到。
因為——他們的愛情——還見不得光,是她想太多了,或許根本稱不上……愛情。
驀地,葳葳睜大眼睛。「哇!你快看!劉經理正在喂BOSS吃小菜,嘩!這麼公然不避諱,看來——那個傳言不假。」
藍翎眼神冰冷地看著那對言笑晏晏的男女。「什麼樣的傳言?」
「他們的好事將近呀!再過不久他們可能就要訂婚了吧!」
訂婚?!
藍翎全身頓時僵住,一股針刺般疼痛從心口爆裂而出……
愛情走到了最後——只有兩種結果,一種是悲劇收場,一種是喜劇收場,從無例外。
因為這是一對一,絕對的人際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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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翎,請將瑞全公司這個星期進出貨量報表拿給我。」
「是!」
看到電話上紅燈熄了,她才打開抽屜,躺在其中的一面小圓鏡,一個面無表情的自己正凝望她。
該戴什麼面具去面對他呢?
一個專業秘書的幹練和冷靜?還是帶著屬於秘密戀人的嫵媚與引誘?
還要再為了該在下一秒帶給他何種情緒傷神嗎?舞台已好,劇本已定,又有何好猶豫呢?
已經下了決心,再遲……就來不及了。
她合上抽屜,拿起桌面上那份早已準備好的資料起身離座。
身為一個優秀的秘書,必備條件是——絕對會在BOSS開口前,預先準備好會使用到的資料,而她做到了完美無缺。
敲了敲門,便開門進去,關上,立在原處,凝望坐在桌後的人,他領帶已鬆,表情專心地看著電腦螢幕,頭未曾因她進入而抬起過。
「你要的資料在此。」她走到桌邊站定。
「喔!好!謝謝!」他頭依舊未抬起。
她將檔案輕輕放下,目光落在那挑染成金褐色的發頂,心思已是千百轉。
心中那份不甘和怒火,早將她的冷靜理智燃盡,卻無法發作,親眼見到他與女人親密地有說有笑,縱使妒意已如強酸般將她的心蝕了千瘡百孔,卻也無法提出任何抗議。
聽到「訂婚」的傳言,更只能閉口不語,無權表示意見。
因為——對方才是他公開認證的女友,而她——說難聽點,就是第三者!
不懂呀!為什麼在人類規則中有先來後到這一條呢?雖然她是後來才與他共事、相識,可對他的感情,一點都不輸給任何人呀!
她深吸口氣,以無懈可擊的冷靜口吻說道:「還有其他的事嗎?」
「有!你坐一下,給我兩分鐘。」語畢,他拿起電話,按了一連串數字後,便以流利的英文跟對方談了起來。
一邊說著話,一手拿著金色的筆在紙上速寫記下重點,他處理事情就如他的人,有條不紊,擅於抓住重點,一箭中的。
藍翎微扯嘴角,就是這份專注與俐落,使她從尊敬、追隨、無條件信任,到崇拜、戀慕,即使在明知他已有要好女朋友的情況下,依舊無法自拔。
他的女友劉欣慧是少見集美貌與智慧於一身的女性,雖然是公司大股東的女兒,但憑一己之力,在公司站穩了企劃部主管的地位,無人對其能力提出質疑。
劉欣慧可以說是新女性的最佳典範代表,是她想傚法學習的對象,偏偏此人也是她的情敵,對她是又敬又恨。
同樣身為女人,劉欣慧所擁有的,是她的渴望,尤其是她的男人——那個與她每天朝夕相處達十個小時的男人。
如果可以計量的話,在她二十二歲踏出校門,遠離家人庇護,獨力生活至今的全新生命中,他是與她在一起最久的夥伴。
三年——近一千多個日子,一萬個小時,六十萬分鐘,工作、感情、思緒,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她已記不得兩人是如何從工作的夥伴變成了親密愛人……不!她記得,只是說服自己不去想罷了。
因為——那並不是個美好的開始。
一年前,她利用兩人單獨出差到花蓮的機會,藉酒裝瘋,主動投懷送抱,在遠方海浪拍岸聲裡,賴進他熾熱的懷抱中撒嬌,最後低吟哭喊,在那忘情的一刻中,她欺騙自己——相信他倆是真正的相屬,而不是趁另一個女人不在時,偷偷摸摸地竊取了原本屬於她的懷抱。
一次就好!
她這樣告訴自己。
諷刺地,禁果一旦嘗了,就不是那麼容易讓人忘懷和戒除得了,最重要的——也是最可悲的,她讓一個男人染上了「偷腥」的惡習,在知道窩邊草是那樣地心甘情願迎合著,又豈會白白地放過?
男人佔盡了所有的優勢!
在發現男人對自己似有戀戀不捨之意,便把握機會,大著膽子放肆地問道——他們可有未來?
男人酷酷地回答——不知道,但他希望有……
希望?!
再接下去問——她和另一個女人,如今地位如何?
男人深深地望著她——你們兩個現在對我都很重要,我無法分出孰輕孰重……請再多給他一點時間思索……
「需要多久的時間?」她不放棄地追問。
男人將她擁進懷中,聲音充滿了感情和無奈。「別逼我!你是這樣毫無預警地闖進來,教人措手不及,我的心還在適應,正在尋找你的地位——」
心……還在適應?可他下半身適應得很好,輕易地就可以尋覓到可定位處了……
男人抬起她的下巴。「——本來,我以為自己不會再對其他女人動心,可是你……所以再給我一點時間想清楚,好嗎?」
他溫柔的懇求,令她無法拒絕的接受了。
時間……她給了。
為了一個不知何時才會給的答案,付出的代價是等待的光陰和分秒必逝的青春。
一年,整整一年,他們的關係雖然冒出了芽,卻無法找到土壤足以著床、生根,更沒有充分的陽光給予養分使之成長。
儘管她從未在他面前顯露過任何不安,甚至得表現出不在意、落落大方的模樣,並想盡辦法改造自己成為他喜歡的模樣,以贏得他的歡心。
但一年下來,她覺得自己快人格分裂了,昨夜她忍不住問了——關於他們的愛情,他依舊皮皮的,沒有給予任何答案。
其實她真正想問的是——他們之間算是愛情嗎?
床第間的翻滾,肉慾漫流,在一次次親密的身體結合中,說服自己——這就是了。
但真的是嗎?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過「愛情」?
「在想什麼?」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不知何時,他已講完電話了,正靠著椅背,一派悠哉地凝望著她。
兩分鐘已經過了嗎?她強忍想低頭看表的衝動,重新振作,眼神清明地望著他。「不好意思,等你等到發呆了。」話一出口,才發現這話有多符合她此刻的心境,好悲哀呀!
他微微一笑。「抱歉,我好像老是讓你等。」
她心微動,此話可有別的涵義?但他看著她,神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