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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文 / 唐瑄

    「這次不動你的臉。」

    「咳,我要感謝雅各弟不殺之恩嘍?下手這麼重,你這王八蛋……」大貓攤向欄杆又笑又痛,順便欣賞底下忙翻天的「螞蟻雄兵」,涼涼刮道:「我能瞭解你的心情,畢竟人家小姐心中也是沒有我們這些同伴存在,我也覺得很不甘心啊……」

    「我不需要廢話。」

    雅各絲般輕柔的語氣,聽得大貓笑意盡斂,毛骨悚然起來。

    這傢伙行事風格是異於常人,耐性和抗壓性也是一流的,已好幾年不曾心情惡劣。雅各居然動怒了,哈哈哈!他對YEN也感到束手無策了吧?有生之年,想不到他大貓能親眼目睹這一幕,天不怕地不怕的惡鬼居然有這麼一天,大快人心呀!

    等會再去酒窖干幾瓶威士忌上來慶祝慶祝吧!順便趁雅各沒發作之前設法先灌醉他吧……視線無意間一瞄,大貓看見別墅區那端出現一團黑色兵團。

    「大軍壓境,看看誰來了。」他托起腮,懶懶注視被黑衣保鑣團團簇擁的紫衣青年。「哎呀呀,豌豆王子從童話中走出來了,毫髮無傷嘛……」

    背靠欄杆,兀自沉思良久,雅各這才興味索然地轉過頭。

    驕縱嬌貴的姬家小少爺儼如王者駕臨,聲勢浩大地走過來,跟安全室貓捉老鼠一整夜,他似乎終於困了,邊走邊打著呵欠。

    對豪富公子哥兒興致不大,雅各望向開到大門口準備迎駕的勞斯萊斯。安全室的頭頭此時忙著指揮部屬撤離,在車中老者指示下,大頭頭狀似不經心向九樓這邊投來一眼,不料與雅各的視線短兵交接,對方趕緊鎮定地瞥回。

    「我說雅各啊……」興致高昂地盯著一行人逐漸接近,大貓呢喃:「我們這種地下野種,可能是出身臭水溝使然吧,不知怎麼搞的,特別看不慣天上人物……」

    雅各耐人尋味地略舉一下食指,聊表附議。

    「尤其啊,被捧在掌心細細呵護,沒能耐又不知死活的傢伙,特別容易激發我瘋狂的嫉妒心。」大貓轉著水晶杯。「嫉妒心是萬惡之源,戒都戒不掉的劣根性,真令人苦惱,一定是天上人物不知見好就收,過度刺激我們的關係……」

    「說的也是。」

    吱!隔壁房間的落地窗輕輕推開,大貓率先轉過頭關注。YEN赤腳走出來,剛洗好澡的她黑髮微濕,已換上合身的細肩帶白上衣與灰色低腰褲,益發形容憔悴。

    「大貓。」美眸越過雅各慢慢看來的視線,YEN的語調和她的模樣一樣又薄又淡,她簡單向大貓頷首致意,算是打招呼。

    「你醒啦,這麼早?」大貓看著表,動作自然流暢地將水晶杯懸在半空中,活像一顆準備投擲敵區的子母彈,引發姬氏安全部門大頭頭的高度關切。「不到七點半,被樓下的王子吵鬧一夜睡不安穩吧?我替你討回公道……」

    皇駕浩浩蕩蕩的行經下方,大貓舉杯向神經兮兮的大叔晃了一晃,他手上的杯子沒滑落,倒扣在雅各肘邊的水晶杯卻不慎被碰落,眼看就要砸中姬家儲君俊美的龍顏。千鈞一髮之際,呵欠打到一半的姬蓮冬被反應不差的護衛往對面一帶。

    「服了你,兄弟,聽聲音準頭都能這麼好。人家真的福大命大,是天命所歸的富貴王子命……」大貓眸中惡芒一閃,手放開,挑釁意味濃厚的水晶杯在眾目睽睽下墜成碎片。

    底下一片嘈雜,眾人紛紛朝尊貴的小少主包圍過去。除了被重重護衛的姬蓮冬,所有黑衣壯漢皆怒瞪著九樓那兩名男子。大頭頭疾步走來接掌狀況,打從大老遠就低喝一聲,阻止手下上樓逮人。

    「果然啊,人家知道咱們的身份耶。情勢愈來愈令人著迷了,兄弟……」

    雅各冷哼一聲,只對車中始終不露面的神秘老者感興趣。

    YEN出來跟老搭檔打聲招呼,轉身要離開,聽見大貓以印地安上語與雅各交談,兩人的小動作合作無間又肆無忌憚,危險得令她皺眉。

    遲疑一下,她移步到陽台邊,在灰沉沉的天色下看見底下群眾著一堆人。

    眾人正因大貓和雅各惡劣的玩笑嚴陣以待,除了中間那名身著紫衣黑褲的男子,他正在怒甩被人握住的手臂,似乎頗為不悅。這塊上地上沒人因為大貓他們而受傷,YEN莫名鬆了口氣正欲別開眼,她忽然渾身一僵,震驚地急轉回眸。

    在姬蓮冬將他的臉轉回之前,YEN備受衝擊,眼前一黑。

    封鎖九年的寒意出其不意地突破心鎖,透出她心間,她克制不住打起哆嗦,雙手抖顫得必須抓住欄杆才能撐住身子不下滑。

    YEN過大的動作引起隔壁兩位男士的注意,他們紛紛轉過頭來。

    「YEN,你還好吧?」大貓被YEN抖個不停的樣子嚇一大跳。

    她想佯裝沒事,不想被同伴拆穿或看透她的過往,但是……她說不出話,想不出任何話來粉飾,忘了怎麼說話,已經忘記如何偽裝心中的痛……

    YEN忍著淚拚命說服自己,那是因為思念過度、壓抑過度產生的幻覺,就在她將要成功的時候,漸行漸遠的姬蓮冬卻又看來一眼,一舉粉碎她勉強撐住的意志。

    在YEN制止自己之前,悲傷的淚水已然崩落。

    為什麼他在這裡?為什麼……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小管在這裡?他一直在這裡嗎?那天早上,她明明叫不醒他,叫不醒叫不醒!不論她怎麼哭著求他,他就是不肯醒過來!她好恨……好恨……

    大貓與雅各順著YEN片刻移不開的婆娑淚眼,一齊望向姬蓮冬。

    「你沒事吧?」大貓走到離YEN最近的陽台邊緣。「沒事吧?」

    這是夢嗎?是不是夢……誰能夠告訴她……

    YEN想問大貓,被淚水灼痛的眼睛卻害怕再度失去般,不敢稍稍離開思念的身影半寸。是夢嗎?既然是夢,為什麼有大貓,有雅各……為什麼……

    她想要他回來,她要他回來……要告訴他她決定原諒他了,不止在夢中……她會原諒他當年的絕情,只要他別再走……不許再走了!

    大貓見YEN追了出去,不放心想跟去看看,雅各制止了他。

    兄弟倆在姬蓮冬被勞斯萊斯接走後不久,看見YEN赤腳追出飯店。她東張西望,不斷尋找姬蓮冬的身影,雙腳在玻璃碎片上來來回回踩動,地上開始出現血腳印,她卻像喪失痛覺般一無所覺。

    茫然無措尋找了好一會兒,她才絕望了,失魂落魄走回乍見姬蓮冬的地點,她呆呆站著,突然之間像是承受不了,雙手收握成拳,用力壓住嘴唇,彷彿怕自己失控痛哭出來或崩潰尖叫。

    「這就是YEN崩潰的樣子,真令我驚訝。她這幾年來很拚命,對台灣很敏感,都是為了小王子?」大貓看雅各不予置評,拉開落地窗,走進房間。「你去哪?」

    「回房睡覺。」

    「哦。」大貓在雅各步出房間的一瞬,涼涼補充:「剛才我說老布接了個燙手生意,他有意請YEN幫忙,我想我有點弄懂老布的心機了,兄弟。」

    聽出大貓的弦外之音,雅各的腳步停頓一下。「是姬蓮冬?」

    「嚴格說來,委託人是姬家老太爺……別走啊,聽我把話說完,被保護人才是咱們的豌豆小王子……怎麼走那麼快,真的很睏啊……」

    大貓歎息著回頭關切YEN,她步履蹣跚,朝別墅區落魄走去,沿途踩出的血腳印一枚接一枚,教人沭目驚心。大貓看不下去,一歎,才想跟過去照顧,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出飯店。

    雅各慢條斯理地拐向別墅區,行經大貓興味滿滿的眼皮子下方,他行步從容,並未抬頭向樓上的兄弟致意。

    雅各轉彎前,大貓驚訝地接收到他惠賜過來的一眼,心頭開始發毛。

    那一眼,讓他想起他和雅各由英國特種部隊轉任護衛工作的第二年,他們隨同英國某政要出訪南美洲發生的悲劇。據老布的地下情報網調查得知,這位政要暗中資助愛爾蘭種族分離主義極端分子,策動多起恐怖攻擊,造成二十六人死亡,最後皆苦於罪證不足而任其道遙法外,直到他出使南美洲遭人格殺為止。

    暗殺事件發生之前的幾分鐘,雅各也是看了他這樣的一眼。

    事情發生時他才頓悟那一眼的意思,雅各早已發現有人埋伏,但他無意救人。

    他和老布甚至懷疑過,雅各在移身撲擋這名長官時,巧妙將對方暴露於狙擊手的火網之下,以無懈可擊得找不出一絲破綻的手段「鏟奸除惡」——假如雅各有所謂的正義感:這件事只是開端,此後類似的事件不勝枚舉。

    中國有幾句話可完美形容雅各可疑卻高竿的作法,借刀殺人或兵不血刃。

    惹惱他的人就……自求多一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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