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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唐瑄

    男子搜尋同伴的行蹤未果,心思轉回不吭一聲的懷中人身上。

    他偏下臉,衝著眉目不善的女子微笑,笑容冰冷又致命,看起來跟女子手上的葛拉克手槍一樣,充斥濃稠罪惡的血腥味——

    「歡迎光臨人吃人的世界,小姐。」他笑著說。

    第三章

    雅各,聖經中人物,性格偏靜,富於心計。

    舊約中記載,雅各上有一孿生兄長,是次子,母親利百加寵愛有加。雅各與母親為了謀奪不屬於次子的繼承權,不惜訛詐雅各目盲老父,母予倆順利將屬於長子的福分與祝福奪走。兄弟為此決裂。

    雅各,正是頭兒的名字。我心目中,頭兒其實是帶領我出埃及的偉大摩西。

    這是頭兒的真名還是化名呢?老爹初次引薦我跟頭兒見面時,我曾不恥下問他。那時頭兒這麼回答我:「我可以告訴你,說完之後我會順便宰了你。」

    四十三天前,就是我們跑去貝加爾湖英雄救美的當天晚上,頭兒見機不可失,又好心為我開創另一種極地追蹤的經驗。這次雪地追蹤頭兒的滋味,跟上次在沙烏地尋找發射器一樣,我刻骨銘心!

    上回在沙漠我搜尋得全身起泡,未竟全功人便脫水昏迷,軍醫診斷走二度灼傷。老爹在我媽咪哭鬧下,不得已向白宮的大頭頭討了人情,懇求他調派駐紮阿富汗的專機(嘿,眼鏡蛇攻擊直升機喲!),秘密運送我回倫敦「療傷」兩個月。

    貝加爾湖這次我運氣較佳,頭兒大發善心,留下被風雪半掩埋的「線索」,可能也是頭兒厭倦了無線電通訊品質太差勁而丟棄。這回我不辱使命,在凍死之前尋獲頭兒和小姐,只是略染風寒而已喔!

    寫到這裡,我要為自己寫下幾句公道話。在北京住院那九天,我是被大貓老大他們逼迫不得不從,我真的是為了就近照顧受傷的小姐才以「調理體質」名目住院,我不是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不堪勞累!頭兒,你誤會我了,真的啦!

    頭兒個性強悍,只會加重人家小姐的傷勢,又不可能耐心照顧她,只能我來嘛。

    頭兒,請你明察秋毫,不要一直看扁我喔!

    OhOh,MyGod!海岸線出現了,平安渡過台灣海峽了,萬歲!

    現在時間:五月十三日,凌晨一點五十二分,月明星稀。

    登陸地點:台灣,基隆。

    小姐也逃上來透氣了,船艙不是人待的地方,好臭喔,虧頭兒睡得著。

    YEN是小姐的名字,她的其餘背景我一無所知。

    朝夕相處了這些天,我一樣不曉得YEN確切的譯名是艷、雁還是燕?

    小姐不肯透露,我不願擅加揣測,唯一可能知情的頭兒則又一問三不知,一味置身事外——就不知頭兒這是尊重小姐的隱私,還是他自己也不清楚。

    除了摸不清頭兒被列入極機密的神秘背景,我還摸不透頭兒今年貴庚。

    眾所皆知,頭兒長得很俊,終年出入槍林彈雨讓他俊得正點又好看。

    撇開頭兒俊挺的儀容不去談,從他臨危從容自在的架勢,我猜測,頭兒約莫是三十歲左右之齡。大貓老大跟頭兒共事多年,他沒有反對我這個推斷喔。

    大家都說年齡是女生的忌諱,小姐在這方面倒是比大哥們落落大方。小姐說她今年二十六歲,恰好年長我十歲。平常時候,她不喜歡我尊稱她小姐、大姐或是女士,我只好冒失地直呼她YEN。

    入境中國之後,我也隨俗取了個中文名字,小孟。因為小姐說初看我的第一眼令她想起孟加拉虎,孟加拉虎雖然兇猛,終究不敵頭兒名字的殺氣渾成。

    雅各,聖經中人物,神賜名:以色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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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終於……

    憑欄遠眺岸上稀疏的燈火,聽見艙底有腳步緩緩踏上甲板,女子收拾悵惘的愁緒,哀戚面容一整。在後方一道人影闖入她寧靜天地的第一時間,YEN抓起防水袋漠然轉身,與被大鬍子船長拉住談話的雅各擦肩而過。

    繞經散發陣陣惡臭的漁網,她踱往船頭,離驚濤拍岸的陸地又靠近一些。

    船頭只有小孟一個人,他似乎很喜歡寫字,埋首疾書了大半夜仍寫不厭倦。

    YEN之閒散的腳步被一聲辛苦的乾嘔拉住,在金髮少年身邊停下。

    她見他一個勁兒埋首苦幹,沒發覺她的出現,一手穩握墨水筆、一手輕抓蘇打餅乾,每寫滿一片就很專業地吃掉一片,以免資料外洩,偶爾受不了船上的腥臭味便掩鼻乾嘔,臉色微白,似乎有暈船的傾向。

    沒興趣窺探他人隱私,YEN匆匆瞥一眼小孟工整的字跡,轉望風向前,她事不關己的眼神一怔。沉思半晌,她回眸想將餅乾上的蠅頭小字瞧仔細,正前方堆滿大小漁貨的甬道斜斜映上一道陰影,迅速將她一探究竟的念頭打消。

    看看時間差不多,小孟暈頭轉向地揮下結尾的三個字——以色列。

    「哇啊!」正要將最後一片餅乾吃下,小孟突然被左旁的人嚇一跳,「YEN!是你哦!對不起,我沒嚇著你吧?」

    「你嚇得比較嚴重。」常看他以餅乾權充筆記本抒發心情,YEN見怪不怪。

    「這是新到的薑汁口味,很爽口喔,不會造成身體負擔。」沒吃晚餐的他扳起餅乾細嚼慢咽,人雖乾瘦不起眼,吃相卻有著出人意表的雍容。「我母親在食品營養方面小有研究,餅乾和筆芯都由她親手調製。」不抱任何期望,小孟禮貌詢問在他身邊坐下來的新夥伴:「你想不想吃吃看?」猛然想起她似乎不會講中文,小孟改以英文問道:「你要不要嘗一片看看?」

    「好啊。」YEN反手將烏黑秀髮蛇捲成一束,牢綰腦後。

    小孟很有被拒絕的自知之明,問完話就收起餅乾。忽然,他後知後覺一呆——

    「YEN,你剛才,你、你是說……」

    沒等他反應過來,YEN抓來餅乾一咬,「味道不錯。」

    小孟張口結舌,任由她一片接一片拿走口糧,久久不能成語。

    「你要不要試其它口味?也很不錯喔。」小孟體貼入微地遞上濕紙巾。

    當對方接受推薦又嘗起咖哩口味,小孟欣慰地總算確定一件事:在小姐眼中,他已從空氣身份除名,從今而後不再透明!不像他酷臉的頭兒,不但吝於憐香借玉,還樂於當人人敬而遠之的一氧化碳——距離一個拿捏不穩,立刻中毒。

    這也難怪了,小姐跟頭兒兩人相距總在五公尺以上。下榻飯店時,他們兩位的住房往往相隔甚遠;抵達上海之後,他們甚至不肯屈就於同一層樓。相信若沒有安全上的顧忌,頭兒和小姐是寧可透過通訊器材交談的。

    一個住七樓,一個住九樓,唉唉,他這陣子好像父母冷戰下的犧牲品喔……

    小孟無奈卷下包裝紙,餅乾一片片遞至女士身前,好不容易忘卻暈船之苦,額頭卻因為另一種原因而抽痛起來。他可不可以辭去傳令兵的職務呀?

    這回去台灣不知要待多久款,就算老爹冒著被頭兒痛宰的風險,透過人脈幫他們安排六星級飯店住宿,說是五月初新落成,舒適豪華度不輸沙烏地的「阿拉伯塔」,床鋪香噴噴的絕無異味,食物保證也是最精緻道地的台灣美食,可是……

    小孟拿出一疊拍照,一張張抽出來看著看著,不禁愁眉苦臉。

    「剛到的?」YEN看向他手上解析度驚人的衛星照片。

    小孟著慌地解釋:「這些是老爹剛剛傳來的。你和頭兒剛剛都在休息,我不敢驚擾你們二位,順手拿上來了,希望你不會介意。」

    YEN嘴角微牽,但笑不語。

    「你不介意吧?YEN。」小孟如臨大敵,額上凝汗。

    他枯瘦的臉龐緊張得發白,YEN心下微詫。咬了口餅乾,她淡淡道:

    「沒有人會在意這種事的。」這小孩的情感纖細得……近乎神經質……

    雅各生性孤僻,不是容易相處的人,也從不掩飾他容易傷人的本性。

    認識雅各多年,她從未見他與誰搭檔出任務,這個人喜歡單兵作業,高傲自大的他認為同伴是負擔,只會拖累他。實戰經驗、資歷豐富不下於他的大貓,雅各都能嫌他礙手礙腳。這孩子是誰?

    小孟如釋重負後,抽出一張照片遞給YEN,喜孜孜獻寶:「這張是你的住房,飯店的建築師創意極佳,蓋得很美喔!」

    YEN不忍他失望,轉望照片一眼忍不住揶揄:「是美得像朵花。」

    小孟愣住,看著照片上極具建築巧思的小別墅。

    這棟別墅從空中拍攝的形狀就是一朵牡丹花啊,所以起名「牡丹別墅」,YEN看不出來嗎?小孟納悶著將照片倒過來猛瞧。看不出來嗎?

    不會啊,他一眼就看出來了,等會拿給頭兒也看看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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