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鏡水
三個弟弟資質都比他優秀,他自己是屬於勤能補拙的類型。像是旁聽的英文課程,筆記可以寫得完善,但是因為他在工作,空閒時間不多,需聽兩次、三次學習,也因此,同樣的內容,他必須重複上課才能完全吸收。
所以他決定只念到高中畢業就停止,然後賺錢供給兄弟唸書。母親雖然反對他這般辛勞,但他更不想看母親做工。
除了老三之外,老二和老四都有上大學。讀什麼學校無所謂,只是希望他們能夠沒有後顧之憂。
「就算沒有學歷或證書,還是可以讀自己想讀的書。」沒有升學不是遺憾,只要有心就能夠學習。所以他在家裡經濟逐漸穩定的時候,去弟弟的學校旁聽。
聽到他這麼說,她瞠著水漾的眼眸。好半晌都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好。
「你……你果然很奇怪。」
她擠出感想,彷彿掩飾某種情緒不成功,眼神不自然地飄開。
也許是因為有過這樣的交談,昨天晚上她才會找上自己,詢問學業的煩惱。
比起一開始認識的時候,現在的她,較為成熟,也不再瞧不起人了。
以前,若是告訴她,他的興趣是看書,她一定會端著張驕傲的臉孔,冷嘲熱諷。而今,她開始學會容納、瞭解,也更尊重別人。
不過很多時候,依然像個小妹妹。
再過個幾年,也許她會成為思考更為寬闊的女性。
李維芯總是惱怒任性的表情,在林鐵之腦中一閃而過。
他歎息似地搖搖頭,躺上床鋪。
三天後,農曆年節開始,他和兄弟回宜蘭探望母親。
然後,大學又開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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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鐵金剛,我決定要修教育學程。」
林鐵之在出菜處接過盤子,後頭就有人敲敲他的背。
「剛開學實在太無聊了,我找不到事情做所以才到這裡告訴你,你可別以為我是特地過來的。」李維芯撇撇嘴唇。
「我在上班。」如果老闆娘不是那麼信任他,又非舊識,也許他早就被開除了。
「我知道你在上班。」老是重複這句話,有夠沒新意。「你就當我是個路人,聽我講就好。」
林鐵之真的把她當成透明空氣,端菜上桌。
她只是客套講好聽的,他幹嘛照做?雖然極為氣餒,但還是趕快在他回到出菜處時抓緊機會,道:
「過年的時候我們家大掃除,結果找到我媽幫我留下的作業簿,小學的已經不見了,但是國中的還在。原來我以前的志願是當老師。」她其實記得小學寫的是做新娘,但因為太丟臉,就成為永遠的秘密好了。「你一定覺得很普通,我也覺得自己怎麼會寫這麼無聊的志願,但是,我想做。當然不是以後一定會去當老師,可能我畢業前又突然想走法律相關的路了,但是,多個選擇也好。」
林鐵之看著她,僅道:
「那很好。」
她一時愣住。
「好什麼好?我都還沒開始修課呢,而且以後還有一堆考試,雖然我有把握考得過……我自己本來就有想過,可不是因為你的話才特別決定的。」最後不忘補充。
他……他最多只能算推手,幫她下定決心而已,只是而已!
「對了,你們家可不可以裝一支電話?不然、不然我都要來這裡找人,很麻煩的。」
她連他家沒有電話的事情都知道了。林鐵之保持沉默,在心裡忖度她的消息來源。
「看什麼?」她惡聲掩飾自己的心虛,面頰悄悄地變紅。
「妳……」他才啟唇。
「我的手機響了。」她打斷他的話。
不管是誰打來的,這個巧合都太好了。瞪著屏幕上閃爍著無法辨識號碼,她一咋舌,才彷彿作賊般地轉身接起:
「喂?」小心翼翼,卻又齜牙咧嘴。
林鐵之睇她一眼,並沒有偷聽別人講話的興趣。只是繼續工作。
端了兩趟盤子,她剛好講完收線,對著他道:
「我還有事,那、那就這樣了。」算是道別,拉開門走了。
門口的風鈴停歇聲響,她的背影完全遠去。
她來找他的理由似乎愈來愈奇怪了。林鐵之想著,頭一回在工作時間分心思考,尋找她為何能夠清楚他週遭私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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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星期二四六日才需要送啤酒,週一晚上的十點半,林鐵之準時打卡下班回家,意外在公寓樓梯口碰見一個人。
「林大哥。」
身材胖胖的女孩子笑起來很靦腆,臉蛋圓潤福氣。
他點點頭。「妳找老二嗎?」
「是啊,聽說他生病感冒了,來看看他。」她毫無心機地說,手裡是從超市買來的一些食材。
「……他沒有生病。」林鐵之低沉道,走上樓梯,並不幫弟弟圓謊。
「啊,是嗎?」女孩子僅僅是笑了一下,跟在他身後,沒有再多反應。
尚未打開家門,林鐵之就在門口看到一雙女鞋。他一頓,轉開門把,立刻聽見交談的聲音。
「妳看吧,我就說果然是大哥回來了!」戴著眼鏡的青年不知從哪個房間裡衝向客廳,笑得非常壞心。
林鐵之聞聲看過去,青年後面還有一個人。
跟著跑出房間,那麼樣倉皇地出現,是誰都沒想到會在這裡的李維芯。
「喂,你!」她滿臉通紅,髮梢有些亂,神色慌張,大概也不知該先解釋什麼。「啊,鐵金剛……我、我們什麼都沒做。都是他……對,都是他!」極為懊惱地指著可恨的罪魁禍首。
「呵呵,幹嘛不承認?我們做的事可多了……」青年惡劣又曖昧地勾唇,在看到林鐵之身後的胖女孩時,明顯停頓了一秒。
「啊……我只是順便過來,你沒有事就好。」女孩看著青年說,微微一笑,將裝滿食材的袋子放落,連門都沒有跨進,轉身離開。
「——反正就是這樣,我們做了很多壞事。」青年好像沒聽見女孩在對他說話,又快速接著道:「好渴。交給妳收拾了,我去買飲料。」拍著李維芯的肩,然後越過林鐵之走出門。
「你胡說什麼?可惡的傢伙。」李維芯對著他消失的身影連連跺腳。
「我……」企圖冷靜,卻沒有成功平復情緒。
難道一定要她毫無保留他才會理解?為什麼她用力丟出這麼多暗示,他卻居然以為她是和別人在一起?!
她現在就可以立刻收回那些幼稚淺薄的情感,因為他對她而言,一點都不重要!
她這麼告訴自己,但是,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被他深黑的瞳眸擄獲住了。
「問題癥結和老二無關嗎?」林鐵之沉沉說。
打從一進門看到她和自己弟弟,他向來穩重的意志就差點被惱怒給掩沒,雖然他隱藏得很好,但不代表心裡沒有波動。
他低回並且充滿質量的嗓音,輕顫她脆弱的耳膜。
「妳為什麼要向他問我的事?」
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立刻尖銳否認:
「我、我才沒有問你的事!你少往臉上貼金了!」她的呼吸急促,胸脯大大起伏。
他宛若能夠穿透她真實心意的眼睛在審視,不論是她的言語或者表情。
「是嗎?」他厚實的唇瓣再次開啟。
突出的喉節因為出聲而上下滑動著,那是一種相當陽剛男性的表徵。
她竟是幾近無意識地伸出指尖,撫摸屬於他的性感。
在肌膚觸碰的剎那,她火燙錯愕地收回。林鐵之則已經清楚一件事。
「妳是不是,對我——」
「你!我警告你少胡說八道!」她劈頭罵斷,不許他再說下去。連半秒都不給他,拼了命地說道:「真是噁心,你少自戀不要臉了。我說過我超級討厭你的,討厭你——就是很討厭!其實、其實我根本對原系的舊同學沒興趣,校總區和法社學區那麼遠,騎腳踏車又熱又累,你以為我天天沒事無聊兩邊跑?你又幹嘛和他們交情那麼好?還有你那個弟弟,我一點都不想認識那種痞子,他還敲詐我威脅我要洩我的底!把我硬拉到你家來,剛剛亂翻你的房間說要找照片還想嫁禍給我,但是、但是問他什麼他都會跟我講!」
她怒氣騰騰,臉部幾乎完全燒紅。眼角,卻帶著濕意。
心底,有某根弦被她遺留洩漏的線索和答案挑動了。林鐵之瞅住她低垂的容顏,道:
她怒氣騰騰,臉部幾乎完全燒紅。眼角,卻帶著濕意。
心底,有某根弦被她遺留洩漏的線索和答案挑動了。林鐵之瞅住她低垂的容顏,道:
「妳在生什麼氣?」
「我哪有生氣!」她大喊一聲,眼淚脫離控制飆出。
「妳哭什麼?」他又問。
「我哪有哭!」她咬牙抹去淚水,打死不承認,根本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你真的很礙眼!走開!我要回去。」用力地推他一把,他不動如山。
她的手腕卻被握住了。
「妳表達感情的方式真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