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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文 / 言子

    此時,逯惕之等於是握住了她的雙手,他遂將她輕輕地往自己的胸前一拉,俯下臉,低喑著僅她一人能聽到的音量,很溫和,也夠挑釁的了。"這心口上的寶石要我偷偷轉告你,說你若真有本領,就把它給盜走吧!"曲昕仰起臉,想將逯惕之那張又真又假的臉孔給看穿,她眼神中的懷疑藏著更多有關迎戰的情緒。

    敢問她這江南第一女飛賊"摘桃仙"有無盜寶的本領?不就等於像在問個屠夫會不會殺牲一樣的愚蠢麼?好,膽敢取笑她沒本事,就讓他有機會見識見識她這身嫡傳的盜取功夫吧!

    "走,登船吧。"這會兒,負氣上船的曲昕早就把自己最初為何拒絕登船的原因給忘得一乾二淨的了。

    唉,沒辦法,只怪這聰明冷冽的女子可以被打敗,卻禁不起對方一丁點兒的挑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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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海風飄,浪捲波濤。

    十幾艘大船依著職等運載官兵,除了為首的探勘先鋒船領在船隊的最前頭之外,官階最大的威遠將軍逯惕之以及他的文武副手都在這第二艘船上,當然,還加了一名女貴客。

    狂猛的浪潮惹得船身漂漂浮浮地晃蕩個無止無休……

    此時,某間艙房裡傳出了一些虛弱的聲響。

    "嘔……"又是一陣毫無預警的乾嘔席捲而來,曲昕只手撫住胸口,想平息這已不知是第幾十次的嘔吐感了。

    唉,都怪自己一時逞強,只顧著那朝被逯惕之激起的好勝心,卻忘了自個兒這從小未離過身的暈眩症。

    曲昕的這種暈眩症可奇怪得很,舉凡些會晃蕩的東西都在能使她暈眩的範圍裡!諸如鞦韆、搖籃、舟車……等物品都被她列為了拒絕往來者。

    "嘔……嘔……"好慘!曲昕嘔得頭昏腦脹,肚子裡只剩膽汁在滾動,眼前一片天旋地轉,黑鴉鴉的啥也看不見。

    天色入晚,她卻連起身點燈的力氣都沒有。

    這船才剛剛開駛了半天的航程,若等到達目的地恐怕還非得再熬半個多月不可,以這狀況研判,真不曉得自己能否再多熬過半個時辰啊?但若現在就教逯惕之為了她的暈船而將她遣送回岸邊,恐怕除了換來他的冷眼相待之外,還必須得再忍受那幫臭男人的奚落跟訕笑了。

    天呀,她究竟是中了什麼邪門兒,為什麼竟會答應登上這艘晃晃悠悠的不歸船哪?弄得現在這樣留也不是、走也不能的困頓之境。

    "不、不行了……我、我……嘔……"曲昕趴在軟榻上,一翻身,抓起一旁的圓木桶,便將腹腔中僅存的苦水全給傾吐了出來。

    "唔,好苦……"意識越顯昏沉,幾乎已耗盡力氣的她逐漸暈睡去。

    朦朧中,不知又度過了多久。

    隱約覺得,艙房門彷彿被推開,似乎有人進來了,曲昕實在睡得極不舒服,卻無力睜開眼簾瞧一瞧究竟。她,只想睡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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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進至艙房內,逯惕之的一雙箭眉就緊緊鎖斂著。

    原以為迎接他的就算不是預期中的冷語咒罵,也該是曲昕的一雙寒冽目光才是。沒料到,他所預期的想法竟全盤落空,剩下的只有滿房間的黑暗、沉寂,以及一陣撲鼻而來的酸楚氣味。

    逯惕之揭開房門上讓艙房外的新鮮氣息拂進,然後,再點燃起燭台上的燈芯,好使燭光照耀開整間艙房。

    炯然搖曳的燭火底,逯惕之低頭一望,見到曲昕將自己修長的身材線條蜷縮起,襯著那身白底桃邊的衫裙褶痕,猶宛若一朵躲雨般的花蕊兒。

    她雙眸閉合,黛眉彎蹙,卷長的黑睫毛撒曳在淺淺的眼袋頂,挺立的鼻樑同她性格一般倔強,額間和雙頰皆滴淌著濕淋的汗珠,而那微啟的唇畔哪,則展現出了和往常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嬌柔嫵媚,勾動起凝望人的眼睛與心神。

    緊接著,出於一種自私的下意識,逯惕之想也不多想就隨即掩上了艙房門。老實說,他確實是不想讓其他男人見識到這般風情繾綣的曲昕。還好是他,最好只是他。

    一霎間,風動雲動水動船動,皆不及他胸口前的這一記心動。心一動,必捲起波瀾千萬丈。

    "曲姑娘,醒醒了,曲姑娘?"逯惕之柔聲喚道。一見著她的睡容,差點兒恍神得都快忘了原本前來探看的目的了,幸好,這溫柔的喚聲提醒了自己。

    "曲姑娘,曲姑娘……"他側坐於軟榻旁,伸手拂了拂擋在她眼簾上的柔細髮絲。

    "唔……好、好難過,我、我好難過……"曲昕緊鎖著眉頭,昏沉沉地呢喃道,根本不知自己在囈語。

    "哪兒不舒服?告訴我,你是哪處難過的?"身在軍旅十餘載的逯惕之從不知自個兒竟也有如此溫柔的一刻。

    "我……"曲昕的臉色白如皓瓷,她咬住薄唇狀似忍耐。"頭暈,一點兒力氣也沒有,好暈,好暈哪……"原來,她是會暈船的,難怪先前才那般彆扭得不情願登船。逯惕之望著她昏昏不振的臉色好一會兒,總算是看出了一點端倪來。

    突地,又是一陣猛浪翻湧,引起了船身不住晃動搖擺,榻上的曲昕遂也跟著開始微微搖晃。"噯!又來了,又晃了……嘔……我、我、好暈哪!"她急急想抓住任何浮木似的一手抱住了他的大腿。

    一時半刻間,還真不習慣面對這素來總冷言相對的曲昕露出的脆弱神情,彷彿,眼前的一切都僅是他自己的幻想罷了、全是杜撰的。

    "天啊,誰、誰來救我?誰……嘔……"她纖細的指尖穿過長褂,刺上了他的肌膚頂,的確是會疼也會痛。

    這些發生了的事都是真切的。

    "別怕,我在這兒,"逯惕之動作俐落的從領口內的頸項上取出一錠石頭,沾沾清水,再置入她的唇齒間。"好了,就不難過了。"沒錯,就是那錠曲昕盜之不得的"醒夜石",他後來將它鑄成環項系戴在胸膛前。那"醒夜石"因為有著能勾人神魂、引人幻覺的能力,所以,自然也就能令她身體中的不適感覺轉換棹。

    望著她漸漸舒展開的眉頭,逯惕之頷首抿唇,緊繃的心情也逐漸放鬆了。

    曲昕作夢也想不到吧,那塊她當初想取也取不走的寶物,現在竟又不請自來地送入了她的唇中,卻是在她最恍惚昏沉的當口下。

    唉,誰教一切全是冥冥底的天意呀!

    第三章

    數日後

    烈陽紅燦燦地當空迎照,甲板上,一群人三三兩兩的閒嗑著牙。

    表面上,大夥兒都看似船過水無痕般,沒人提起過什麼關於"摘桃仙"曲昕暈船的諸多事跡。

    之所以不提,絕非是畏懼於她的冷淡疏離,而是因為一連數日以來,眾人早發現了一項關於她更秘密的怪事兒……

    "哈哈哈哈……天哪!原、原來連你們也都知道啦!"憑這音量、這嗓門兒,再愚蠢的人也都該知道又是何敝在嘻皮笑臉了。

    "喂,小聲點兒吧,若待會兒人家曲姑娘出來透氣兒聽到了,可不就讓人家難堪麼?"斯文秀氣的韓味唇邊雖然也抿藏著笑意,但持扇柄的手卻不留情的往那狂笑的莽漢肩頭頂一敲,一絲絲憐惜的意思也無。

    "呵呵呵……哈哈哈……有、有啥關係嘛!反正,人家曲姑娘白天根本不踏出艙房一步,呵呵呵,只有等晚上大夥兒都睡了榻以後,才、才會……哈哈哈……才會……哇哈哈哈……咱說不上話,你說你說……"何敝笑岔了氣兒,整個人癱倒在一旁俊愣愣陪著笑的伙夫頭兒身上。

    "噯,人人皆有其隱私,你這莽漢怎能如此取笑一個出門在外的嬌美姑娘呢?"瞥一眼身畔那笑到直不起腰桿來的何敝,韓味輕皺起了他那刷得精雕細緻的一雙眉,小小聲言道:"況且,你膽子還挺大的麼,就這麼當著遂將軍的面前笑話起他的貴客來,嘖嘖嘖……夠膽量。"怎奈韓味這番狀似在勸解人的話,那股子酸溜溜的味兒聽在粗線條的何敝耳裡,反倒更像一劑笑話丸,逼得他笑到是涕淚亂噴了一通。

    "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太好笑了呀……"素有潔癖的韓味連連避了好幾步,卻還是逃不過何敝的濁水攻勢,他嫌惡地遮摀住口鼻,忍不住尖起了嗓子叫道:"哎唷喂呀!你這薰死人不償命的缺德鬼、掃把星,臭何敝!……嘿嘿嘿!活該,誰教你要說那好笑的笑話作弄咱,哈哈哈!"何敝站起身,邊扭頭回話,邊歪歪倒倒地步向了那位離他們有段距離,自個兒一人迎在船頭曬太陽的逯惕之那裡去。

    "咱說咱的將軍大人啊,"他沒分沒寸的直接把手搭放在逯惕之削齊的肩膀上,心中全然沒有長幼尊卑的分野。"甭怪咱這老粗多嘴,您瞧,嗚……"說沒幾句,他就又忍不噴笑了出來。"哈哈哈……瞧瞧曲姑娘那夜遊的怪毛病哪,呵呵呵……別、別到時東西沒盜著,反而讓人家交趾王給抓了把柄唷!""……"逯惕之很沉默,雙瞳瞇成條縫似的望向了遙遠的一方,眼光中,彷彿消失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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