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元玥
砰地一聲,鳳招皇狼狽地被摔出擂台之外。
情勢遽變,人聲擾攘。「這是怎麼回事?」
主持本屆大會的季老,扶起了鳳招皇,轉手交給身邊的人,躍上擂台。
「我該稱呼妳喬公子,還是喬姑娘,抑或者妳還有其他的名字?」季伯仁開口,不慍不火,卻是夾槍帶棍。
喬南容哪裡會聽不出來,他語多刺人。她冷勾了一抹笑。「您就放心地叫我喬姑娘吧。」
「很難放心吧。」季伯仁一笑。
喬南容也生起敵意。「季盟主有什麼話,還請明示?」
「豈敢,只是喬姑娘曾經女扮男裝,用意為何?引人揣測。」季伯仁直視著喬南容。
「季盟主不是只需負責評判輸贏,驗查身份嗎?又何必揣測我的用意呢。」喬南容斜睞他一眼,微哂道:「別說我女扮男裝,雌雄莫辨,就是陰陽同體也不勞盟主費心。」
圍觀的人,聽她這麼一說,喧鬧起來。「這小妮子是怎麼了?跟盟主講話也這樣囂張。」
「太張狂了吧。」群眾發出不滿的聲音。
喬南容天生好強,抬了下頦,挺了脊樑,並不理會眾人。「這場比試勝負已定,還請季盟主宣告。」
「這……」季伯仁略顯遲疑。
喬南容掃了鳳招皇一眼,鳳招皇揮開旁人的攙扶,一語不發,只是愣直地與她相看。
他的目光,深黝黝的,像是一潭發黑的濃血。
他受的「傷」,恁重啊。
旁人的聲音,在他們目光相觸的那刻,嗡嗡嗡地被抽遠。
喬南容別轉眼眸,暗自吸了一口氣,以平穩的聲調,吐道:「我想,勝負應該很明顯了吧。」
季伯仁隱下心中不快,朗聲說道:「喬姑娘,技高一籌,確實厲害。」他的話依然帶嘲,嘲她「厲害」,嘲她贏的並不光明磊落。
喬南容聽得出來,這次,卻不與他逞口舌之快。
反正她贏了,這是事實,隨旁人怎樣看侍,她都不顧。
贏了,能為「綠蘿山」出一口氣,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她是這樣告訴自己。只是她不明白,怎麼,她竟連一點喜悅之情也無。
☆☆☆
三個月後,「滄龍山莊」。
「幹哪!」幾名漢子圍著鳳招皇,以碗承酒,大口吞飲。
鳳招皇仰頭,發狠似地飲完一口。
旁邊的漢子,看看他,彼此之間交換了眼神。這些漢子多是他的好友,其中有一個便是當初曾經接待過他的葉崇年。
今日是鳳招皇的生辰之日,也是新任盟主繼位的日子,他怕鳳招皇心緒不佳,特地來看他的。
見他酒喝得這樣凶,葉崇年故作輕鬆地笑了。「鳳兄喝酒還是一樣豪氣啊。」
鳳招皇勾唇。「遇到你們,我喝酒的興致就高了。」
幾個朋友接口。「今天可是大好的日子。難得大夥兒自東南西北聚在一起,咱哥幾個絕對要喝個不醉不歸。」
「是啊,是啊。」氣氛慢慢炒熱。
鳳招皇突然說道:「是啊,今天確實是好日子,連喬南容也是今天繼為盟主。」
提到喬南容,幾名漢子面上一僵,彼此覷看。
鳳招皇是個重情講義的人,喬南容隱瞞身份,女扮男裝,又將他打下擂台,這對他來說,不只是打擊也是屈辱。
江湖上的人,對於鳳招皇當然有同情,有叫屈,但是不免也是有人大為驚訝,他怎麼會讓喬南容給擺了這一道。
鳳招皇行事磊拓,俠名在外,從未有過這樣招人笑柄的情形。
他將她視為生死至交,她卻讓他當眾受辱。朋友們知道他傷得極重,是故都不在他面前提及喬南容。
鳳招皇自己卻是一笑。「我知道你們憋了一肚子關於喬南容的話。想說什麼就說吧。」他忽地捧了酒罈,嘩啦啦地對頭兜澆下來,潑濕了整身。
「鳳兄……」眾人還在錯愕中,他卻已經甩頭,朗聲一笑。「覆水難收,過去的事情也不回頭,各位兄弟,不用為我擔心。我就當沒認識過喬南容,往後也和她沒有瓜葛。」
「好啊。」葉崇年胸口一熱,搭摟住他的肩。「你能說這話,才是我的鳳兄弟。既然你心頭沒有牽掛,咱兄弟也把話挑開了說。要不是說她欺騙你的話,我怎麼也不信你會輸。你輸,是輸在你的情義,不是輸在你的武藝。這娘們運氣好,僥倖贏了幾場,讓她成了武林盟主;不過她可別以為當了盟主,就可一呼百諾,號令天下。我們這些兄弟,可不認她這個盟主。她當一天的盟主,我們就退出一天的江湖。」
「對。」旁邊的人紛紛附和。「鳳兄,咱拿出做男人的樣子。四年之後,她要是有膽接受挑戰,我們狠狠討回。」
鳳招皇勾唇。「我知道自己一定可以打贏她,只是像她這樣的人,我這一生一世,都不想再見到。」
感情放得極重時,是容不得欺騙與背叛的,他所選擇的報復是永不相見。
這意味著,他內心深處,其實隱隱知道她對他也是有感情的。
不論他承不承認,他到底是知曉的哪。
☆☆☆
盟主即位大典,照往常慣例,總是風風光光,熱熱鬧鬧。今年各門各派一樣派了人來祝賀,只是晚上留下來的賓客,明顯比以前少了許多。
一場筵席上,寥寥落落的,只勉強坐了一半的人,其中還有不少是「綠蘿山」的人。人數雖少,場面雖冷,「綠蘿山」的人,倒也還吃喝的開心。
這「綠蘿山」自從得知喬南容勝出,上下興奮莫名。只是這當中,自然也夾了些些的擔憂與不安,因此歷代山主,特命鎮山四老──春、夏、秋、冬四位婆婆帶了一干女子,下山輔助喬南容。
「小容。」這四位長老,是看著喬南容長大的,因此她雖貴為山主,又任盟主,她們還是這樣叫她。
春婆婆笑道:「不枉費我們辛苦教養,妳真是給我們女人爭氣。不知道這百年來,除了妳之外,可有其他女人當家作主,成了武林盟主呢?」
「這我可不曉得了。」喬南容應付似的輕哂,有些心神恍惚。
「小容,妳在想什麼啊?」夏婆婆心直口快,有什麼話就說了。
「沒有。」喬南容否認,話鋒一轉。「這歷任盟主到底是什麼情況,我實在不大明白。夏婆婆,這問題您可得問季老前輩了。」
季伯仁是前任盟主,這幾個月來,除了安排即位大典之外,關於交接的事情,他也是按著本分,仔細叮囑喬南容,因此喬南容若遇到問題,還是會請教他。
夏婆婆滿臉笑容,問著季伯仁。「季先生,除了我們小容之外,您還知道哪個姑娘家當上盟主的嗎?」
季伯仁平著聲音說道:「遠的我是不知道,就近的這三十年來,我還不知道哪個姑娘像喬姑娘這樣厲害。」
夏婆婆聽不出他話裡對喬南容的不諒解,還一勁兒朗聲地笑。「呵!呵!呵!您這麼說,實在太客氣了。」
她爽朗的笑聲,在一些人聽來,只覺得囂張刺耳。
有人低低地冒了一句話。「季盟主確實是客氣了。」
這句話音量不高,卻還是讓四名長老聽到。冬婆婆冷聲寒問。「這話是什麼意思?」肅殺的目光精準地掃到說話人的身上。
她們才來沒幾天,不過除了無心機的夏婆婆之外,其他人多少已經可以覺察這些人對喬南容並不是真心服氣。
喬南容摸著她冰冷的手。「冬婆婆,您別多想。」
冬婆婆打量著喬南容,又轉看著其他人的態度,壓收起怒意,轉過頭去。「我就說過,妳不該下山的。」她嘀咕著。
春婆婆打圓場,說道:「小容總算當上武林盟主,這可是咱『綠蘿山』百年大事,怎麼說也是值得開心的。」
「是啊,是啊。」夏婆婆馬上就忘了旁人說的話。
秋婆婆突然冒了一句。「這麼值得開心的事情,為什麼來慶祝的人這麼少?是因為盟主是小容,是個女人嗎?」
她問得犀利,氣氛又轉為尷尬。
喬南容卻是一笑。「婆婆,只有妳們把我當成女人。山外的人都認為女人應該嬌柔婉媚,像我這樣既凶悍、又無美貌的,算不上是女人。」
她一句自我解嘲的話,化解了繃緊的氛圍。
季伯仁看著她。他依然不喜歡她,卻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有其他女子少見的慧黠與風采。
喬南容並沒有理會他的目光,只是招呼著四位婆婆,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今日可是中原武林盟主即位之日?」三個眼大鼻高、腔調怪異,打扮奇特的男子旁若無人,大步跨入筵席之中。
他們手中拿著一隻錦盒。看似來道賀,面上卻寫著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喬南容還不清楚他們的來歷及來意,只得向季伯仁看去。
季伯仁收了視線,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那三個男子已經不耐煩地問道:「這盟主是在還是不在?」
「我就是。」喬南容以手勢示意四名婆婆稍安勿躁,自己則站了起來。「請問幾位有何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