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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岳靖

    「我喜歡鶴──」她如歌如吟地說。

    「我知道。」羅悅吻回她的唇。他記得她住處客廳掛著威廉,巴特蘭的「加拿大鶴」。

    她吞吮他的氣息,柔荑滑過他的腦後、肩頸、寬背,停在他律動的窄臀上,配合著節奏,柳腰一起一伏,柔緩地似在飛翔。

    他擁著她,托高她的臀之母抽離一次,就進得更深,低喘的嗓音說著那則神話故事──

    愛與美的女神惟一隻得到遏我神的愛,典他生下了小愛神……

    新月彎弧如弓,反射出來的顏色,應該就是神話裡講的,愛情金箭色澤。

    時針靜靜地又移一格。

    「這麼晚了──」

    「餓了?」羅悅撫著她潔膩的美背,喃喃低語。「想吃什麼?我叫人送上來──」

    賈志矜坐起身,絲被從肩上滑至腰際。「我們去一個地方……」她摸著他的臉,美眸凝視他。

    「現在就走嗎──」他抱著她下床,完全不問地點。彷彿她要去哪兒,他已打定主意追隨。

    他們換好衣服,簡單地填飽肚子。坐上他的BMW重型機車,她抱著他的腰,貼著他寬闊的背,長長的青絲從安全帽底下洩出來,飄揚在夜風中。

    冷嗎?每等一次紅燈,他就握著她交疊於他腹部的雙手,溫熱她。他本來想開車的,她卻說要乘坐機車,像那一對小情侶一樣,讓熱戀的感覺把他們包圍起來。她跟他是心靈相通的,昨天他沒接到她,以為去找她,可以載她去飄風、夜遊,結果他在她住處空等一晚,慾望未了。今晚,心願就實現了,她緊緊地靠著他,柔軟的身體熨燙他的背,週遭的車流已是另一個世界,幽藍的河床在私語,他騎上一座高架橋,霓虹燈的光將黑暗彈到未知的盡頭,這個夜晚是情人的夜晚,他們兩人的夜晚。

    機車騎進了靜謐山路,兩旁樹叢驚飛出鳴禽,可能是夜鶯。沉穩有力的引擎聲一路往上繞,車燈打亮前方出現的一排住宅。他們停在最後一戶人家的庭院木門前,她下車,摘下安全帽,甩甩長髮。

    羅悅將兩頂安全帽放好,依舊坐在機車上,定定看著她。

    「很醜嗎?」她摸摸被安全帽壓塌的髮型。

    羅悅搖搖頭,捧著她的臉,吻她一下。下車,牽住她的手。

    「這就是你要帶我來的地方?」羅悅昂首。一塊白色木板上從拱頂棚架垂掛下來,兩隻鐵絲拗成的鶴,單腳獨立在木板上緣,嘴裡叼著小燈泡,照著行雲流水似的草體大字「鵪遏農場」。

    賈志矜將手伸進木門後,拉出栓鎖,木門咿呀地滑開。他們走進庭院裡,高大的樹蔭遮蔽天上的星月,樹影深處隱約露出亮著燈火的窗扉,雨廊下的拉布拉多犬吠叫著。

    一個男人從屋裡走出來。「噓──世界。」他撫撫狗兒的頭,望向林木中的人影。「誰啊?」

    「爸,是我──」賈志矜和羅悅走到光亮處。

    「矜矜!」父親大叫,頭朝後轉。「親愛的,女兒回來了──」

    一陣腳步聲,絕倫嬌艷的婦人出現在紗門裡。

    「媽媽──」賈志矜叫了一聲。

    美麗的母親打開紗門,走下台階。「怎麼這麼晚回來,危不危險……」她頓住語氣,視線注意到女兒身邊的青年。

    「您好,」羅悅禮貌地頷首。「晚輩姓羅──」

    「矜矜的朋友呀,歡迎、歡迎,」父親熱誠地打斷羅悅的嗓音,推開紗門道:「進來裡面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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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帶他回來見父母,這代表她願意成為他的妻子?

    羅悅還沒弄清答案,這個晚上,與她雙親簡短寒暄後,她母親安排他們睡同一間房,日式的臥室裡,陳設很雅致,只鋪了一床雙人墊被。

    他們是很特別的家庭。小孩的樣貌全遺傳自母親,並且跟母親姓,全家福的照片裡,父親像是個格格不入的外人。

    父親原本是個在政府機關的農業部門,做土壤分析的窮公務員,愛上當獸醫的豪門千金母親,兩人私定終身。外祖父知道了很生氣,丟給父親一塊位在山腰的荒蕪土地,要父親在這塊土地上開拓出一番事業,才肯認父親這個女婿,准父親和母親長相廝守。父親花了十年時間,獨自一人,一草一木地種出這片近百公頃的農場,這期間,母親在娘家,陸陸續續生下三個孩子,一直到大哥十歲時,母親才帶著他們回到自己的家,與父親團圓。那一年,她兩歲,父親和母親在農場舉行遲來的婚禮,她是小小花僮。一對大白鳥飛來農場的池塘,父親說那是鶴,從此,父親把農場命名為「鶴遇」。

    「其實我和哥哥都知道那只是白鷺鷥。」賈志矜雙臂交疊在羅悅胸前,輕笑的神情像個小女孩。「我們怎麼可能會丟獸醫媽媽的臉,分不清白鷺鷥和鶴呢,但是爸爸……」

    「聽起來,伯父很可憐──他有十年的時間跟心愛的女人聚少離多。」羅悅撫著趴在他身上的她,聽她講家裡的事。

    「這沒什麼──」她搖頭,說:「誇張的是,鄰近的人家一直以為爸爸是殷實的農家子弟;媽媽出現後,他們都覺得爸爸給狐狸精纏上,很快就會被騙光所有家產……直到現在,他們還認為我和兩個哥哥是狐狸精的『拖油瓶』。」

    羅悅瞠眼,笑了起來。「你家的鄰居好像不是很好相處──」

    「有些人永遠擺脫不了愛說八卦的惡習。」她說。

    「你家跟他們吵架嗎?」他問。

    「不會,我們過自己的生活,管不著別人的嘴。」他們這個家不曾在乎外面的眼光,對於人言長短,也無須解釋。難怪她給人一種閒適的印象──

    這一點,讓羅悅的心,淌過一股暖流。他托起她的臉龐,吻住她的唇,憐惜不已地吻著。

    賈志矜合著眸,溫柔低喚他的名。

    她的兩個哥哥,已經各自成家,父母從來不會干涉他們的選擇,她第一次帶男人回來,母親大略猜中小女兒心思,所以給他們弄了一間蜜月套房似的臥房。

    「這麼說,伯父不會像你外公一樣,要我在一塊土地上,種出東西,才願把女兒嫁給我──」他故開她的唇,低低說著。

    「不會。」她馬上回答,美眸盈滿水,雙頰紅艷,真像蜜月中的女人。

    「那──你是願意嫁給我?」他嗓音極低,卻清晰,黑眸認真又灼熱。

    她摟住他,他伸手捻熄枕邊的小夜燈。

    月光透過滑門上的綢緞,上頭有一隻父親用各色菊花瓣黏成的鶴。

    記得小時候,父親常跟她說,總一天鶴會再來,為她而來……

    第九章

    鶴在鳴叫,菊花香味陣陣撲鼻。

    羅悅睜開眼睛,身邊的女人枕在他胸膛上。她很美,睡覺的樣子也很美。他吻吻她,讓她舒服地躺在枕頭上,起身拉開滑門,走出去。

    晨曦斜漏進日式采光廊裡,一個嘹曉的聲音從庭院傳來──不會錯!這絕對是鶴的叫聲。

    羅悅循著聲音來到院子,這院子白天看起來更像一座森林,樹木蔥綠,各色小花不規則地從泥地裡長出來,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冒出些許青苔,晶瑩的露珠掛在細細的草尖閃動。

    巨大的鐵籠子裡,一隻紅鶴正用那紅色的腳跳躍著。賈志矜的母親──賈天華站在籠門前看著。

    羅悅步下木階,穿了拖鞋,走到長輩身邊。「您早。」

    賈天華轉頭對他一笑。「你被它給吵醒的?」視線移回籠裡。

    「您飼養的?」羅悅探問。

    賈天華搖搖頭。「一個月前,翅膀骨折,傷勢太複雜,動物園送來請我治療。剛給它拆掉支架──」

    「難怪它鳴叫,應該是在感謝您吧!」羅悅將手伸進籠裡,這行為可能會招致危險……

    賈天華卻沒警告或阻止他,美顏若有所思地靜觀著。只見,那鶴奇異的不啄他,反倒將頭頸靠近他的手臂,摩了摩、蹭了蹭,像在幫同伴理毛似。

    「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青年。」賈天華微笑了。「一般人早被啄了……」

    羅悅手指擦滑鶴細長的脖子,說:「晚輩的家徽,正好是鶴。也許它對我有好感──」

    「哦?!」賈天華眉眼含笑。「昨晚,你說你的家族住在遙遠的高原海島,那兒常常能見到鶴呀?」

    「是有些奇珍異獸、稀有植物,」羅悅笑笑,覺得自己思鄉病犯了。「我小的時候,見過奶奶房子煙囪上的鶴巢……」他還記得裡面有小鶴。

    「矜矜很喜歡鶴!」賈天華盯著他,慢慢地道。「她父親老是跟她說,長大後,會有一隻大鶴,來接走她──矜矜她不像一般女孩安分,腦袋裡全是奇思異想,付諸實行的話,什麼界線也限制不了她……」

    羅悅笑聲朗朗。「您說得是。」手臂離開籠子。

    「當她丈夫的人要有心理準備──」賈天華靠向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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